第一二八章 金殿夜语尧思舜(1 / 2)

加入书签

第一二八章  金殿夜语尧思舜

沉沉的大殿之中,马灯淡黄的光芒,给大殿罩上一层光晕,使得人们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切了。

皇宫之中用的马灯,所烧的燃料自然不是普通富贵人家一样的煤油,也不是一些奢侈人家用的酒精,而是最高级的带着淡淡香味的楠油。这种产自某种热带树木的植物油,带着一股清香的味道,点燃的效果,比起煤油还要好。

这种植物油,是在流求派人前往琼崖勘矿时顺便发现的,当地人称之为“蚌壳树”,也有称为“曲脚楠”者。每棵大树年产油脂约是五十余斤,流求商船每次去琼崖,便会带上这些油回来,以供马灯使用。

在流求,能使用这种灯油的,也只有学堂罢了,怕煤油油烟熏坏了学堂学生的眼睛,故此当他们夜修时,都是用的这种灯油。这还让方有财颇为不满,觉着这般赚钱的油,用在学堂上纯是浪费,为此他寻过最会算帐的孟希声算帐,可是孟希声也不支持他。

皇子赵竑看了那马灯一眼,他神态平静,心却在怦怦直跳,他并不是个擅长掩饰自己的人,故此他虽然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眼神却微微有些闪烁。

在这大殿之中,当今天子正在等他。

天子赵扩须发皆白,比起新年之时,他看上去老了不只十岁。人生大悲之事,莫过于中年丧妻晚年丧子,后宫妃嫔共为他生了八个儿子,可是这八个儿子都先他而逝,原本年初之时,皇子赵坻的诞生让他看到了自己血脉传延下去的希望,但那希望只持继了一个月,便又熄灭了。

而且是莫明其妙的熄灭。

为着这事情,他已有一个月未曾去皇后那儿,两宫如今关系紧张,便是朝中大臣也都知晓。

想到此处,皇子赵竑嘴角禁不住向上弯了弯,但旋即又抿了下去,他用力咬咬牙,垂下眼眉,让自己显得带上一丝淡淡的哀伤。

“竑儿。”

大殿之中,孤零零地坐着的天子终于出声唤他了。

赵竑迈步走了过去,因为有些激动的缘故,他的脚步略显得有些匆忙,不过天子并未在意这个,悲伤已经彻底击垮了这位懦弱仁慈的皇帝,他根本没有闲心去关注那些细枝末节。

看着生龙活虎一般的嗣子,他唯一的念头便是,为何他不是我亲生儿子。

“儿臣见过父皇。”赵竑端端正正地行礼,但是天子出声阻拦,并伸出一只手,他便搭着那只手,顺势便站了起来。

天子赵扩上下打量着这个儿子,想到他在皇子赵坻不适时乞福的祷辞,鼻中不由一酸。

“竑儿,这些时日,朕……朕……”

“父皇,龙体要紧,还是早些歇息吧。”见他才一开口便似乎要哭泣出声,赵竑心中也有些不忍,无论如何,自己的这位天子父亲对待自己,还算是不错的。他心中有些愧疚,但旋即这愧疚便变成了刚毅,一切都怨不得自己。

“竑儿,你英武果决,颇类沂王,如今的沂王嗣子,懦弱仁慈,倒是象朕……”

赵扩握住赵竑的手,轻轻叹了口气,但他这话,却听得赵竑心中一凛。这个时候,为何要提起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野种?英武倒还罢了,这果决二字,究竟是赞还是……责?

“朕登基三十年,不过是尸餐素位……大宋再也不能让一个如同朕一般的天子来折腾了。”天子赵扩接下来一句话,又让赵竑转忧为喜。

“竑儿。”赵扩又唤了一声。

“儿臣在。” 赵竑垂首屏息,忍不住目光炯炯地盯着天子。

天子闭目,未曾注意到他这种眼神,他虚弱地靠在椅背上,许久不曾说话,只是抓着赵竑的手。

赵竑垂下头,天子的手极为枯瘦,象蚯蚓一般的青筋虬结而起,看上去甚是吓人。他的手很冷,春天都已经深了,可是天子的手却和冰一样,丝毫没有活人的温度。

“坻儿之死,史相公虽是不说,我却知道他怀疑你。”许久之后,赵扩才道。

“父皇!”赵竑有些焦急地说道。

“听朕说。”赵扩终于张开眼,在这个时候,他终于展现出一丝大国天子的威严,只不过这威严只维持了很短暂的一瞬,他又恢复成那个虚弱得让人同情的老人。

“坻儿在皇后那边养着,你便是有这心,又如何能做得天衣无缝?”赵扩叹息着道,眼角垂下两行泪:“朕八个亲生皇子,却没有一个活着……咱们向来要以孝悌慈爱治天下,可这皇宫之中,这皇宫之中……却是最无孝悌慈爱之所在!”

只得他言语中隐隐有怀疑杨皇后害死坻皇子之意,赵竑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当初太宗与太祖……烛影斧声,哼哼,只是他不曾料想,传国二百载之后,这帝位还是到了咱们太祖一脉中来。咱们大宋历代帝王,少有子嗣能成人者,这背后岂无……岂无心狠手辣之人!便是朕,便是朕……”

说到此处,赵扩哭泣起来,赵竑心中也觉得悲伤,他能体会到赵扩如今心中的悲凉,晚年丧子,而害死这幼子的又极可能是与他相伴数十载的皇后。

“便是朕,也不是自先皇之处夺了这帝位来?”赵扩止住泪,终于说道:“竑儿,你知道今夜朕为何传你入殿,要与你说这番话么?”

赵竑心中的同情与悲伤顿时飞到九霄云外了,他呼吸有些急促,握着天子的手也有些用力:“儿臣不知。”

“沂王嗣子仁懦类于朕,你英武类于沂王,朕知道你的心思……可是你二人既是兄弟,日后你定要善待于他。” 赵扩有些悲凉地摇了摇头道:“朕实不忍沂王无后……”

这话语意思已经极为明显了,赵竑欢喜得眉眼都要撩起来,他强自按捺,恭声应承道:“父皇只管放心,儿臣与贵诚手足兄弟,自不会慢待了他。”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