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戒备（1 / 1）

一夜戒备

2018-04-15 作者： 张爱国

一夜戒备

娇娇家在村子最西头，单门独户，一口弯嘴塘将她家与村子隔开。娇娇家的房子是去年建的，三间，红砖青瓦，室内用石灰抹得平整光滑——这是爸爸妈妈近十年在外打工的结晶。一走进房子，娇娇就觉得到处都散发着爸爸妈妈的体味，因此娇娇就格外珍惜这房子。每周放学回家，娇娇第一件事就是打扫、收拾、布置房子。

可是今天，娇娇却对这亲爱的房子有了莫大的恐惧感，因为今夜有地震。

发地震的消息是昨天傍晚传开的。那时娇娇正在学校上自习，忽然校园炸了锅，不少家长跑着叫着冲进教室，拉起自家孩子就跑。娇娇知道了，要地震了。后来，学校和老师一再说不会有地震，但娇娇和没有家长领走的同学还是在忐忑不安中捱过了一夜。

本指望那夜过了就没事了，哪知今天有关地震的消息越传越吓人——同学们都认为地震今晚发生的可能性最大，都窝在操场上不敢进教室，甚至有几个老师也不敢进教室了。恰好星期五，学校下午只象征性地上了一节课，就放学了。

姑姑家的表弟病了，奶奶前天就带着弟弟去了。娇娇现在只一个人在家。娇娇草草吃了晚饭，她胆小，怕黑。往常，娇娇偶尔一个人在家，不待太阳落山就拴了门，还把椅子、铁叉、锄头等抵到门上。她甚至发明过一种“自动报警器”：将一串自制的风铃挂在门上，坏人一来风铃就响（只是那夜娇娇还是吓得半死，因为风铃遇风也响）。但今天，娇娇矛盾极了：从防震角度说，应该将门开着，以便逃生；但坏人也不得不防，防坏人就得把门拴紧、抵紧。娇娇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中。

娇娇一次次把门拴紧、抵紧，又一次次打开，再拴再抵……最终，娇娇对新房子的情感战胜了对地震的恐惧。她将门拴紧、抵紧，拿出课本看，可心总是跳得厉害，眼睛也总是被房梁和头顶的灯泡牵引着，她总觉得它们在抖动。她一个字也看不进。

娇娇索性推开了书，看电视。今天是周末，换遍了所有的台，尽是帅哥美女们的欢声笑语，还有些城市同龄人和他们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的家庭才艺展示。娇娇最喜欢看这类节目，但今天她实在没心情，“啪！”关了电视。

娇娇和衣上了床，也不敢关灯，警惕地注视着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希望能在第一时间从那儿得到地震的信息。她一次次默念老师今天说的“地震逃生要领”：不恐慌，能逃则逃，不能逃就抱头蹲在屋角或桌椅旁……但睡着时发地震怎么办？娇娇本来对自家新房子的坚固性是毫不怀疑的，但电视上汶川、海地、玉树那么多倒塌大楼的画面又让她不自信了。娇娇不想死——我死了，这新房子谁照料？弟弟以后功课谁辅导？奶奶下次犯头晕病谁给她倒水递药？爸妈过年回家看不到我多伤心？他们年老生病时谁服侍？

娇娇走下床拖饭桌，地面不平，娇娇怕伤了桌腿，就钻进桌底下用后背撑。娇娇将桌子紧挨着床放下，她想，房子一旦震倒，桌子是能支撑一点的。娇娇又想到电视上有人地震后好几天才被救出来，都饿得快不行了，于是又赶紧下床，装了一袋剩饭、一袋花生、几瓶水，然后放到枕头边。娇娇盘算着，这些东西至少够维持一个人两周的生命。娇娇笑了。

娇娇的笑容突然僵了，继而热泪滚滚：不知道爸妈那儿是否也要发地震？他们是否知道？是否也像我一样做好了准备？奶奶、弟弟和表弟表妹是否也做好了准备……

床头突响的电话吓得娇娇一大跳。她赶紧擦干泪，拍拍胸脯，拿起话筒，笑着：“爸，妈，我们都好。奶奶头不晕，弟弟不感冒，不调皮，我……还那样，奶奶、弟弟去姑姑家了。我啊？胆子大了，才不怕黑呢……”

放下电话，娇娇的泪又来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告诉爸妈她此时的恐惧，她更不知道这一夜该怎么过。她只默默祈祷着，祈祷明天的太阳早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