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二(1 / 2)
接下来几天,徐瑜推了书局的活计,专心过起按时上班点卯的日子。
司部众人聚了几次,加上平日里互相打个招呼,徐瑜也将同事们认识了不离十。因为都是些未婚女子,没公务的时候大家一起喝茶聊聊胭脂水粉,还有京城里的适龄英俊男青年,倒也轻松闲适。就是有时谢如锦从后院来到前面,大家少不得噤声做出一副手头繁忙的样子,免得被谢如锦记到失职簿上,月末扣晌银。
徐瑜在这堆小年轻中算是年长的,好在镜明司并没有多少人费心替她做媒,她也乐得和这些年轻人混在一起。别人见她一抬手唤她一声“徐娘子”,她也不作长辈架子,笑眯眯回礼回去,一来二去,人缘倒也不错。
自从女子可以入仕,徐瑜她们这些女性官员走在路上都被人多瞧两眼。尤其是谢如锦,每天都骑着一匹黑马上班,身姿出众,潇洒风流,徐瑜每每在路上遇见谢如锦骑马而过,都不禁同群众们发出一样的感慨:真俊啊。
谢小状元甚至被群众们列到了京城公子的行列里,就连衙门里也有不少喜欢偷瞧谢如锦的同事,抢着做些替谢如锦倒水端茶送文书之类的活计,谢如锦一开始不明所以,后来烦不胜烦,索性规定任何人不得做这些事,想喝水喝茶自己倒。
徐瑜虽然也觉得看美人赏心悦目,但理智尚在,平时举止分寸还是注意的,其他人可能怀着想要往上的心思,徐瑜纯粹就是给自己找个养老的正经工作,小年轻们下了班喜欢一起去酒楼吃饭聊天,徐瑜一般都推说自己家中有事,回家煮点粥炒点青菜,吃完就沿着离家不远的池塘散散步消消食,晚风习习里荷叶此起彼伏绿波如浪,既能开阔心胸,又能放松心情。
可惜镜明司并没有清闲太久,圣上的第一道旨意很快就下来了,说是着镜明司彻查几桩悬案,刑部和大理寺也将卷宗送了过来,分到徐瑜桌上的是弥勒沉河一案。
徐瑜独居太久,消息闭塞,翻开卷宗时才发现这事早已在宁州闹得沸沸扬扬。
宁州近南赵,是大燕重要的通阜商港,常言道,水兴则商兴,商兴则佛兴,近水之地原就迷信,风浪暴雨全凭老天爷,渔船出码头之前历来是要祭河神抑或烧香拜佛求保佑的,而当渔民或是平安归来或是满载而归,总会去当地的寺庙道观还愿,因此宁州的香火不断,油水颇厚,为菩萨玉帝老母龙王修观盖庙塑金身的比比皆是。
宁州乐浪县有一处佛寺,名为慈佛寺,有百里闻名的灵验大佛弥勒,传说是某位皇子夜梦弥勒,有所感应,因此出钱建寺修庙,命人铸了大铜弥勒佛,又贴了金身,海缸香油,七七四十九日不断,很是阔绰兴盛了一阵。可惜后来那位皇子在夺位中落败,身首异处,慈佛寺也没了来源,想要维持往日鼎盛,又要接待香客游僧,普通百姓士绅也支持不了多久,几年之后慈佛寺就破败了,僧人也走光了,那金身大佛无人看管,连贴的金箔都被揭了下来,只剩几个老的掉牙的老僧守着长出铜锈的斑驳大佛。
某天一位乐善好施的信佛富商路过慈佛寺,见寺庙破败于心不忍,于是出了一笔钱,想把大佛运到原本的工匠处修缮,重贴金箔画彩,再运回来。然而运过去的时候还很顺利,运回来的时候,先是遭遇了山贼,载铜佛的大船又突然夜间漏水,来不及叫醒其余人只有几位夜间押镖的看守护卫和船工及时逃离,这几人泡在河水里的时候,只听见铜铸的大佛发出“呜呜”的低沉呜咽声,仿佛在为什么而恸哭,随即宁州发生百年不遇的大旱,民间就有猜测,说是那皇子死得冤枉,修德修身,与皇位近在咫尺,却被兄弟所害,争位不成反丧命,因此怨气不散,附身铜佛沉河夜哭向老天喊冤云云。
卷宗通篇没有提到修建寺庙的哪位皇子的名字,但是徐瑜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名字,她对那人也有疑问,她父亲和同事曾交口称赞的贤德太子,不知为何突然性情大变,沉迷酒色,行事放浪毫无规矩,以至于先帝不满到了极点,几次命大臣起草废储诏书,后来被刺身死,谥号也是又爱又恨的悼僖。
悼僖太子修过寺院?
当时悼僖太子举止正常的时候,的确堪称贤明,监修黄河河堤,赈济灾民,样样桩桩下来,在民间颇具声望,也有流传他是弥勒佛降世拯救众生之类的。
只是这案子。
徐瑜皱了皱眉,这卷宗很多处都语焉不详,按照刑部和各州的规矩,卷宗应标注某人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做何事,何人何物为证,而这本卷宗很多处都是以某人替代,一本卷宗写的像是市井小说,又是冤魂又是佛像夜哭的,通篇下来好像是故意要把案情引到悼僖太子身上一样。
“徐娘子,卷宗可看完了?”金色云雷纹停在徐瑜桌前。
徐瑜一抬眼,就看到谢如锦身姿挺拔站在那里,英气勃勃,好似罩山云雾里一棵青翠的倔强不弯的小松树。
徐瑜羡慕不已,谢家军伍出身,祖上三代都是武将,家风尚武,谢家子弟走出去都带着行伍之气,走如风,坐如钟,站如松,一看就知是国之栋梁。据说谢如锦这位女状元小时候也习过武,不知是什么水平。
“刚看完,大人。”徐瑜恭声说道。
“若无他人在旁,你叫我如锦即可,不必大人大人的叫我。”谢如锦说道:“圣上很重视这件案子,你回家收拾一下,下午动身随我去宁州查案。”
下午就动身?这么快?
徐瑜偷偷惦念了一下家里那一小畦菜地,希望自己今年辛苦种的青菜还能好好活到自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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