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夜归(1 / 2)
洛廉又道:“我递了谢恩呈表,只等礼部回复消息,便入宫叩皇恩。”
皇帝封赐受封之人需入宫谢恩。
虽是谢恩,还会献上一些土仪、宝贝等物,以示对皇家的看重。
洛廉此次入京,带了几件洛瑞的笔墨丹青作为礼物,再有一些顺天府的土仪特产。
洛康想着近来皇帝似乎有些不同,还时常问到他家的一些事,“皇上对我们家的恩赏是否太厚了些。”
“三弟,皇恩浩荡,我们拒绝不得。”
皇帝厚赏洛家,一是因为洛廉是他的先生,二许是因为洛俪。洛俪的父亲在朝为官,现在官拜正三品,只差半步就能做到从一品尚书之职。皇帝赏了洛瑞一等文穆候,封洛廉三等嘉义伯,这爵位都是赏给本人的。
大赵赐爵亦有三种:一种是独赏给一人;一种是世袭罔替,第一代是几等爵位,代代相传后,父传子,子传孙,不降爵;还有一种是世袭爵位,这种是降级袭爵,父是一等,子袭时就降为二等,以此类推。
郑国公这个爵位,原就是世袭罔替的,且是世袭了八代的爵位,是在大赵朝第一代赵元祖皇帝时就有,而今到了梁俊这里,降为候爵封为郑国候。
洛廉入京,皇城书院的朱山长在家设宴款待洛廉夫妇,世交老友相聚又是一场热闹,同到朱山长参加酒宴的,还有皇城书院当年同朱山长一道来的江南籍夫子先生。
洛仪因为洛俪没来皇城,觉得丢了颜面,在家装病不去女学。吴氏说道了半天,她还是不肯去,看她蔫蔫的,用手一探,额头发烫,装病装得真生了病。吴氏懒得训她,着家中下人请来郎中,拘着洛仪在家吃药养病。
洛仪的几个同窗贵女,见她几日未去,以为洛仪赖在家里陪长姐,一问才知生病了,私下里议论了一番,说洛仪许是没了面子给闹的。
洛仪先装病三日,后生病三日,病好之后,吴氏不放心,恐她返了病气,束她在家休养。生病的女学子,就算进了女学,也会要求回家休养,恐她给其他同窗过了病气。
洛仪身边服侍的丫头,再不敢提洛俪的名字,着实洛仪忌讳得紧,时不时望着屋顶自言自语,“姐姐明明都到顺天府青坡县了,一日路程就能回家,为甚不来了?”
为什么不来?
爹在这里,哥哥在这里,她在这里,就算梁氏没了,她洛仪的母亲,不也是姐姐的母亲么,为什么不回家?
洛仪想不明白,这样沉沉地想着,压在心头,越发难解,只沉得这个姐姐让她看不透,也理解不了。
她躺在床上想不明白,坐在桌前想不明白,立在窗前继续想,想着想着,她突然瞪大了眼睛,指着外头大叫:“白萼,有飞人!”
丫头正在给她铺张,往外头一望,“姑娘,你刚病过一场,许是眼花了,烫了脚就上床歇息吧。”
“你为什么不信我,我真的看到飞人了,嗖的一下就……”洛仪顿了一下,那飞人好像落到父亲的书房了,不会是刺客吧?可是没听到声响,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把斗篷给我披上。”
“姑娘,二更天了。”
“你是姑娘,还是我是姑娘,快点。”
洛仪转身取来斗篷,往身上一披,提着裙子下了阁楼。
白萼担心出了事,支着灯笼跟在后头,主仆二人身后又跟了两个三等丫头,两人手里各撑了一只灯笼。
洛俪落在洛府书房的院子里,如花瓣飘落地上的细微声响。
烛光映出三个人的身影:洛廉高大魁梧的身影,那宽厚的双肩,似能支撑起天地;洛径不及其父高大,背影显沉稳而踏实,给人一种安心感;洛康显得清瘦,身高与洛廉一样,就连背影都让人觉得有些疲惫。
数年前,洛康带着吴氏母子回江南给洛瑞贺寿,那时候的她才得五岁,对洛康的印象就是严厉,不爱言谈。
他,只是不知道给自己年幼的女儿说什么话。
但与洛廉父子说话时,他滔滔不绝,在分析政局时也有独到而尖锐的认识。
她定定心神,调好呼吸,声音不高不低地走近门口,“伯父、父亲、大哥,俪儿回来了!”
洛径道了句“我的天”转身打开了书房的大门,月色下,洛俪披着一件短斗篷,笑意盈盈地立在门外,“大哥,梁霸、素纨到了西侧门,劳你把他们接进来。先将他们安顿好,就安顿到……大哥的西府院子里,那口大箱子你就带到我爹书房来。”
洛径回头看洛廉,洛廉冲他点点头,洛康神情恍惚,讷讷地看着从门外进来的少女,她的脸上蒙着面纱,抬手之间,洛俪摘下了面纱,又轻柔地抠下额上的银色花钿,眉心那一枚殷红的胭脂痣,如同桃花瓣,又似一滴鲜艳欲滴的血。
“不孝女洛俪给父亲请安!”
“你……你……”
洛康立时泪眼朦胧,这是他与梁思思的女儿,也是梁思思留在世间唯一的骨血,他担心吴氏薄待,又担心自己无法面对那张长得像极了亡妻面容的女儿,在铁氏提出要照顾她时,他同意了。
离开时,她还是一个抱在怀里软软的小女孩,而今已然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眉心那出生就有的胭脂痣,正静默证实着她的身份。
洛廉轻声道:“三弟,地上凉,让俪姐儿先起来罢。”
洛康做了个起身的动作,快速转身抹掉眼泪。
洛俪与梁思思相似的容颜,在他面对之时,往事斑驳而过,容颜苍白,泪光闪烁,一幕幕俪影飘飞,衣香出尘的光影滑过幽深眼底。那些尘封的旧事如此清晰,如此刻骨铭心,而今,仙侣璧人天人永隔,他的爱妻梁氏早已化为白骨红颜,生死两相隔,让他不能不心痛,不得不面对失去挚爱的痛楚。
洛俪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瓶,倒出一枚药丸,“父亲,这糖药丸甚好,你服下吧。”
洛康接过,迟疑地看着药丸。
洛廉笑道:“我也吃过一枚,吃下后,就变得比你还年轻了。”
洛康含泪笑着,往嘴里一塞。
外头,传来洛仪的声音:“大哥,我看到刺客飞进书房了!你快进去保护我爹……”
洛径轻斥道:“胡说,哪有什么刺客,我刚从书房出来,是我爹与三叔在讨论学问。天色晚了,四妹妹还是回屋早些歇下,听说你这次病了一次,明儿是要去女学的。”
洛仪鼓着小嘴,心里暗道:白萼说她瞧错了,现在连洛径也斥她,家里就没人相信她的话。如果说话的是她姐姐,是不是他们就不这样看了?
她佯装转身往阁楼去,见洛径走远,心里琢磨着如何进书房一探究竟,她没看花眼,她揉眼睛了,的确看到一个漂亮的影子从府外飞进来,然后飞到了父亲的书房,为什么大哥说没有人?
她歪着脑袋,更加确定自己没瞧错。
洛仪回了阁楼,不褪斗篷,坐在贵妃椅上发呆,她必须再去瞧瞧才放心,只是最好不要惊动任何人。
洛康服下药丸,洛廉才低声道:“你吃下的乃是比九转玉露丸还好的东西,叫淬体排毒丸,吃下之后,根据各人习武和体质不同,能排出污浊,三弟也是自幼习过武功的,我瞧一个时辰就能发作。先是拉肚子,再是出汗,这几日你多喝水,直到汗水从黑变灰、变棕,最后变成透明时,体内的污浊就排完了……”
洛廉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与洛康经说了一遍。
洛康问道:“这东西还有么?”
洛俪笑道:“父亲,我下山统共就只得了五枚,祖父祖母铁嬷嬷与伯父、你各吃了一枚,哪里还有。不过家里还有九转玉露丸。”
她看了看洛廉,那模样就是在说,给了伯父了。
洛廉道:“有两枚,给我了,此次入京,身上亦带了一枚,既然如此,就送一枚给三弟。”
他往怀里一探,摸着小瓶来,将药递给洛康。
洛康闻了又闻,嗅了又嗅,终是转身去了书房后头,许了个机关暗格,小心地藏匿起来。
洛廉打量着洛俪,“你刚才若不说话,我与洛径都没察觉你入了院子。你习练的是什么武功?”
“上山四载,除了习练一套剑法,就是一套专适合女儿家习练的内功心法,其他武功乃是祖母和铁嬷嬷所授。之所以我瞧着不易被查察,许是因为当年离家,铁嬷嬷把一生内力真气都输给我的缘故。我现在拥有近六十年的内力真气,日日习练,若武功还不长进,岂不要气坏祖母?”
洛廉笑道:“待回江南,我们伯侄好好比划比划,也好让我领教领教你的武功。”
洛俪吃吃笑了起来。
洛康将九转玉露丸收好,这可是宝贝,听说太后为了得到此药丸,派人去奉天府,逼着玉家交出此物,玉家是交了,心头肯定埋怨得紧。他还听梁俊说,皇帝派人将窦家的那枚也给盗走了。
皇帝、太后处各有一枚。
洛康从后头出来,与洛廉并排坐到书案前,而洛俪则坐到茶案旁,洛康还在打量着洛俪,每多看一眼,就觉得多痛一分。如果梁氏还在,看到女儿长得这般好,指不定如何高兴,到底是他无能,累得她被人说道、欺负,还要她牺牲自己来保护他的气节。
他要保护女儿!
不会让她受伤。
外头,洛径带着两个小厮,都是西府那边的人,现在梁霸、素纨都安顿好了,就如洛俪所言,住在西府客院里。
洛俪闪身藏起,待小厮将大箱子搁下离去,确定屋里只有自己人,她才缓缓出来,取了钥匙打开大箱子。
“父亲,这是百花酒,又叫百花酿、百花醉,虽只二斤,却是稀罕之物,其价值当以滴来售卖。”
洛俪落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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