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琴音(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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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六先前占山为王,你去剿匪时与他定下赌约,谁输谁当儿子。”陆无名道,“后来你赢了。”

阿六嘿嘿笑道:“爹。”

陆追也笑出声:“就这样?”

“就这样,对了,还有岳姑娘,她是我没过门的媳妇。”阿六又道。

“公子。”岳大刀上前,“等你眼睛好了就知道,阿六可比你壮多了,没有半分儿子的模样 。”

听她声音清脆娇俏,笑嘻嘻的,陆追原先纷乱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些,问道:“我为何会摔坏脑袋?”

“比武的时候不小心。”陆无名叹气,“也是做爹的不好,出手太重,居然将你打成这样。”

这个理由啊。陆追伸手揉了揉眉心,像是要从中找出一些记忆来。

……

陶玉儿跃上屋顶,坐在萧澜身侧:“明玉现在应该已经醒了。”

“娘亲不去看看吗?”萧澜问。

“晚些时候再去看。”陶玉儿道,“你独自一人守在此处,当娘的不陪你,还能指着旁人陪你不成。”

“我没事。”萧澜勉强一笑,“明玉醒了就好。”

“一年而已,眨眼就过去了。”陶玉儿道,“当真要去西北?”

“嗯。”萧澜道,“先前就与明玉说好了,他想让我去,我自己也想去。”且不说家国天下,至少也能让时间过得快些。

“你决定了就好。”陶玉儿道,“这几日你一直陪着明玉,我有件事没来得及说,冥月墓的宝藏再过十来天就该运完了,不过朝廷的大军暂时还不会撤走。”

“为何?”萧澜不解。

“叶谷主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意思。”陶玉儿道,“虽说搬空了金山银山,可主殿才进去一个,主墓室更是影子都没见着,陆无名存了私心,知道明玉喜欢那墓中藏着的历史,也想让他将来亲手打开墓室,就决定暂时封了冥月墓。”

“陆前辈担心江湖中人会来捣乱,所以就同叶谷主商议,留下了朝廷大军?”萧澜推测。

“这笔生意朝廷可不亏,莫说是驻扎一年,就算三年五年也划算。”陶玉儿道,“且不说搬出来的这些,那些仍旧藏在墓穴中的,将来也一样会送往国库,要我说即便陆家不要求,只怕皇上也会派人死守伏魂岭。”

萧澜点头:“这样也好。”

“所以你只管放宽心,一年后回来,同明玉一起去打开真正的冥月墓。”陶玉儿道,“到那时西北若还没打完,你再带着他回去,任他要打仗要吟诗要喝酒,天高地广信马由缰,才是真正的畅快。”

萧澜一笑:“多谢娘亲。”

“傻儿子。”陶玉儿握住他的手,叹道,“现在吃些苦也好,将来才好更甜些,懂吗?”

萧澜道:“嗯。”

他是当真不怕苦,只要喜欢的人自此能平安无忧,再苦也心甘。

又过了五天,陆追的情绪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也适应了眼前一片漆黑,适应了脑中一片雪白。他每日早起早睡,有了太阳就坐在院中,吹风下雨就窝在被子里,听身边的人说从前的事,说朝暮崖,说山海居,说王城里踩断门槛的媒婆,说江湖里的诸多纷争,经常还没听够就到了深夜。

时间一到,是必须要睡的,否则就会有神医找上门,很凶,像是所有人都怕他。

“青面獠牙?”陆追偷偷摸摸问。

“什么呀,叶谷主可秀气可白净了。”岳大刀哭笑不得,替他盖好被子,“快睡。”

陆追答应一声,带着浓浓的疑惑入了眠。

萧澜每晚都会来窗前看他,被床帐隔着,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可即便如此,只要一想到陆追的身体正在越来越好,他也一样是欣慰而又满足。

一个月后,叶瑾收拾行李准备回日月山庄。陆无名原本想带着陆追同往,在千叶城里买一处小宅子继续养病,也好离神医近些,陆追却有些不舍得阳枝城——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地方对自己来说,似乎应该很重要,即便想不起来,也固执不想离开。

“倒也无妨。”叶瑾道,“药方我都开好了,按着煎服便是,二当家喜欢哪里,就让他留在哪里吧。”

“也好。”陆无名道,“此番我父子二人,真是亏欠谷主良多。”

“一家人何必如此见外。”叶瑾道,“况且朝廷前些年先打东海,现如今南海也不安稳,亏得有这批金银入国库,莫说是我,就连皇上也该当面向陆家说一句谢。”

陆无名道:“待明玉恢复后,我再带着他亲自前往日月山庄,登门道谢。”

叶瑾点头:“那我一定备好佳酿,等着陆大侠与二当家。”

陆追半靠在树下软榻上,侧耳听落叶沙沙,一片,两片,三片,四片。

而后便有一只脚重重踏下,踩的枯叶粉碎。

陆追随手弹过去一粒松子:“捣乱。”

“什么捣乱?”阿六扶着他坐起来:“爹,该吃饭了。”

陆追问:“你在来的路上,可有见到什么人?”

“人?丫鬟仆役老妈子,都是人啊。”阿六将勺子塞进他手中。

“我是说,高手。”陆追道,“最近我总觉得像是有人在盯着这处小院。”

阿六顿了顿,道:“是啊,护院,新雇来的。”

“真是护院?”陆追疑惑,“我怎么觉得他似乎很不想被我发现,每回我夜半醒来,他就会立刻走远。”

“这里的护院都这样。”阿六喂他吃鸡腿。

“是吗?”陆追依旧不甚相信。

阿六答应一声,将话题岔到别处,硬是拉着陆追商议了半天,将来回朝暮崖办喜事时,绸缎是要挂满山,还是要将苍茫城的大街上也铺满红布。

陆追兴趣全无,打着呵欠道:“你娶个媳妇可当真铺张,朝暮崖家底子很雄厚?”

“厚厚厚。”阿六看着他吃完最后一口粥饭,又塞过来一杯水,漱口之后扶着在院中走了两圈消食,最后铺开被窝将人硬塞进去,开始雷打不动的午睡。

陆追觉得自己这无所事事的糜烂日子,与地主老财有一比。一旁阿六却提心吊胆,看着他睡着后,就撒丫子一路去了对面宅子,爬上屋顶道:“我爹像是发现你了?”

萧澜吃惊:“什么?”

“不是想起了你。”阿六赶紧解释,“就是觉察到总是有人盯着他,还问我是谁,我说是护院,勉强算是糊弄过去了。”

萧澜:“……”

“早就说了,明玉聪明机灵,武功又高,现如今看不见了,听觉只会更加敏锐。”陶玉儿道,“你不听,非要夜夜去陪着。”

萧澜沉默不语,过了片刻,道:“我去王城吧。”

陶玉儿道:“想好了?”

“想好了。”萧澜道,“明玉正在一天比一天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看见,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也好。”陶玉儿道,“找些别的事情做,心事也能少些。”否则日日守在这屋顶,迟早守出事。

陆无名听说后,在傍晚专程拎着一坛酒前来找他,两人坐在凉亭中,大碗豪饮,喝了个酩酊尽兴。

杨清风早在一月前就先一步去了王城,而空空妙手沉迷于冥月墓的机关与暗道,待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不肯出来,连每一寸壁画都要摩挲许久,说是要替萧澜守着宝库,等他打完西北,再来拆这墓穴。陶玉儿则是留在了阳枝城里,一来照顾陆追,二来有岳大刀陪着,也不寂寞。

临行前,萧澜最后远远看了眼陆追,枯黄秋叶纷扬落下,树下的人一身白衣,眼前虽覆着轻纱,双手却依旧能在琴弦上抚触潺潺音律,那声音悠远而又壮阔,像是绵延不绝的大漠,湛蓝高爽的天穹。

秋风卷起黄沙,将视线笼上一层迷雾,刺得眼底酸涩。萧澜调转马头甩手扬鞭,如同离弦的利箭,穿过空旷的长街,巍峨的城门。骏马一路疾驰,身后的阳枝城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在天边,只是那段琴音却久久不散,在往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绕在耳边,绕在心间。

“那个护院走了吗?”陆追侧耳听了听,又问。

阿六道:“走了。”

陆追笑笑,没再说话,又重新弹出一段幽幽琴音,只是这回却不再高亢巍峨,而是灵秀清雅,绵绵软软的,像是江南三月飞柳,有嫩绿的叶,和漫天的絮。

越往北,天气就越冷,待到萧澜抵达王城时,两侧树木已是光秃秃的,小娃娃们也穿上了棉袄,捏着铜板守在小摊前,等着买烤红薯吃。

正值吃晚饭的时候,城里最好的酒楼,生意也是最好。山海居三个大字龙飞凤舞,两侧挂着红灯笼,照出一片喜气洋洋的暖光来。

“这位客官。”见他站在门口,小二笑容满面道,“是要吃饭吗?”

萧澜点头:“有位置吗?”

“有有有。”小二从他手里牵过马,将人引到了二楼靠窗,“客人是外地来的吧?可要试试本店的招牌菜?”

“白果炖鸡,酸甜排骨,还有金沙山药。”萧澜道,“再炒个青菜,加些腊肠。”

听他点菜点得这般熟练,小二倒是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赶紧点头,抱着菜牌一路小跑,却没进厨房,而是一溜烟钻进了二楼雅座,“大当家,大当家!”

“怎么了?”赵越放下筷子。

“来了个客人,点的菜都是二当家喜欢吃的,一样不差。”小二问,“是不是熟客?”

温柳年闻言丢下烤鸭,扯过手巾一擦嘴,追问:“可是英俊潇洒身材高大,腰间挂着乌金铁鞭?”

小二赶紧点头。

赵越道:“萧澜来了?”

“也差不多该来了。”温柳年将袖子撸下来,也好显得斯文些。先前在听闻陆追的状况后,他与赵越原本打算去阳枝城接人,可杨清风却说萧澜不久后要来王城,便只好又留了下来,一来有个照应,二来也方便带他去见皇上,等了这么久,可算是将人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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