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别碰我的手链(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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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素定定地看了他良久,如水般偎过去:

再给我一夜,我只要一夜……

十五年前,便也有个女人这样贴紧了心爱的男子,哀肯着,喘息着,呻吟着,却依旧是不容回绝的语气:

再给我一夜,我只要一夜……

这样的时刻。做兽比做人快乐。

如导演一场精彩好剧,看着他魂飞魄散,看着他醉生梦死,看着他上穷碧落下黄泉。谁说女人就是弱者,这场战役,服输的永远都是男人。

累吗?

累。

不。你不许说累,再说累我就把你绑起来,虐待你……你喜欢我虐待你吗……素素软如三春绿柳,似玩笑,又似爱娇,重复许多次玩过的游戏——长长的玻璃丝袜扯紧,左手,右手,左脚,右脚,将身下精疲力竭的男人拼成了一枚僵硬的汉字。

她的手,在这枚汉字的横竖撇捺上反反复复地游走,一厘一厘,一寸一寸,喘息如丝,媚眼如丝,绣花般细,春泥般软。然后,拇指与食指缓缓分开,停留在撇与捺交汇的那一点上。这个男人的颈项。

他的眼里闪动的是什么呢?憎恨,后悔,厌倦,绝望,还是恐惧?

程素素笑了,把手举到陆正阳的眼前:美吗?

美……素素,快把我放开。

你急什么,我都不急……程素素再把手放到他唇前:正阳,这么美的手,你想不想永远吻着,一直一直吻着……

尘世轮回。旧日重现。

程素素明白的。父亲不是走了,是死了。

他曾经很奇怪,一个娇花弱柳的年轻女子,怎么能做得了这样脏这样重的工作。她只淡淡地说,本来是可以做护士的,偏她“不知好歹”,朝色鬼院长的胯下踢了不重但也不轻的一脚——慢慢也就习惯了。什么工作不是人做的?你不做,其他人也要做。

他迷恋她烈性与冷静的奇妙综合。是的。她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调教成一个刀法娴熟稳健的优秀医生。

新婚燕尔,两个人说最血腥也最热烈的情话——

你的手,怎么会这么美?让我咬破看看是不是真的肉,真的骨头,真的血管……

她故意把手背伸到他唇边:你咬啊,你咬啊。敢咬我就把你牙齿全拔掉。

拔掉也好。三十二颗牙齿正好够串成一条手链,挂在你手腕上,就是我一直在吻着你的手了。

她轻轻咬了下唇,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哪天你要变心了,我就用你牙齿做手链,叫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他也瞅着她:你若变心了,我就把你两只手全砍下来揣怀里,也叫你永远不能离开我……

终究,是他变心了。

窥了她的秘密,他便变心了。

那些滑腻腻的胎盘,那些未成形和成形了的小婴孩,她不动声色地收起来,清洗,剁碎,捣成酱汁,涂在手上——生命最初的血肉,比土豆汁西芹汁番茄汁黄瓜汁……不知道要滋养多少倍。

就连素素还只握铅笔的小手,也时不时被哄骗着涂上一层所谓的“养护泥”。

她的工作,他接受也习惯了,那是工作。来苏水一泡,依旧是他最爱的纤纤玉手。可是,他无法容忍,几乎疯狂:那纤纤玉手上,依附了多少油汪汪红亮亮的小手小脚?

连最心爱的小女儿,天真的眼神里似乎都带了他看不清的残忍。

从此厌恶,如见鬼魅。

也吵过几次的,她说:

怎么了?怎么了?横竖扔了也是扔了,烧了也是烧了。废物利用,有什么不好?

又说:卖炭的一手黑,教书的一手白,你指望我的手有多干净吗?

他开始沉默。

那新分下来的女大学生,就爱上了这个男人长久的沉默。

然后一次次说分手,说离婚,连程素素都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再也承担不了几乎崩溃,母亲仍不管,冷笑着,他是我的男人……

不甘成全,索性毁灭。

那夜。呻吟声,喘息声,床板咯吱咯吱的响声都从单薄的门帘那侧传来。父亲信了她的话——再给我一夜,放了你。

就是那夜,程素素看到了她十五年来无时无刻能够忘记的那一幕……

拍拍陆正阳的脸,素素微笑着说:

我没能考上大学,你说,是因为淘气。呵,其实不是,是因为自闭。

你见过从十岁起就不肯开口讲话,再难过再害怕都只憋在心里的孩子吗?

高中毕业才离开家,离开十年如一日不停折磨着的梦魇。

才愿意笑,无论笑容下面,心多荒芜。

当这样一个孩子长大了,死心塌地地爱上一个男人,会是一种怎样的爱情?

一切都是十五年前那个深夜的翻版。

*的男人,手脚被丝袜牢牢缚在床腿无法挣扎。坐在男人身上的同样*的女人。完美无缺的手准确地扼住男人的咽喉。

你是我的。

五个月和十年,对于女人来说没有什么不同。你休想丢下我,和我们的孩子。

你的牙齿真白,真整齐,我可以磨出一串更美的手链。你说过的,配我的手,天衣无缝,相得益彰,就像你的唇齿一直一直在吻着我……

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了,我把手链交给他或者她的时候,要不要告诉他这手链是什么做的?

还是不要了吧。

程素素眯起眼睛,微微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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