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难忆如花貌(1 / 2)
“是这样的。母后去世已多年,本殿非常思念,却至今没有一张她的画像。本殿也尝试过画出她的样子,可无奈才疏学浅,落笔却终成空。是以,想请众位,根据本殿的描述,为已故的母后画一张像。”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画薨逝太后啊!”
“是的。画得最接近的那一位,本殿将奉上黄金百两,聊表寸心。”
苍郁心想,黄金不黄金倒无所谓,思念母亲是人之常情,既然殿下有这个心愿、这份孝心,我定要倾尽全力。
在座各位,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摩拳擦掌,还有的静思不语,大家都在翘首等待公主,描述老太太年轻时的样貌。
谁知公主再次开口,让众人大失所望:“时隔多年,本殿已记不清母后的容貌。仅有的快乐回忆,是在母后的陪伴下读书、学女红和玩抛绣球的游戏。”
“这......”
众人听罢,纷纷摇头——个头高矮、眼睛大小、嘴巴形状、神情气质一概不知,就这么一丁点信息,哪里够画出逼真的人像呢?
各位画匠站在宣纸前交头接耳,不知如何下笔。
既已来到殿上,当着公主和这么多高手,此时认输是万万不能。所以有那自作聪明的,干脆随便画,反正公主也记不清了;有的索性照着公主殿下本人的样子画;还有的,望着房梁上的宫灯发呆,生怕画得不好受到责罚,因而迟迟下不了手。
苍郁作为女人,心思与在座各位不同。她望着公主沉浸在回忆中的样子,感同身受地心痛起来。
——在原来的世界里,自己一定又是呈晕倒状躺在病床上,只是这一次,昏迷时间未免也太长。妈妈也一定在担心自己吧?整天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儿,她该多么伤心啊!父母、朋友、同事、我的那些画,还有美食......如果真的能有回到2016的出口,我会犹豫么?
苍郁有个习惯,每次作画之前,她都会先花一点时间冥想。就像是写小说的人要先拟大纲一样。对即将要画的人、物事,是怎样的情感?是欢乐的、哀伤的还是赞叹的?是像春风一样轻柔,还是像噩梦一样沉重的?这决定了她选用什么样的笔。
硬毫笔,笔性刚健,弹力强,蓄水少,勾勒出的线条苍劲清爽,不拖泥带水,树木的立干、出枝、点叶,山石的勾勒,屋宇、人物、舟、桥、水波等细线,都需硬毫才能得以表现;软毫笔,笔性柔软,蓄水性强,多用于泼墨山水,达到笔酣墨饱、水墨淋漓的效果;而兼毫笔,则刚柔并济,笔性介于硬软毫之间。此外,毛笔还分长锋、中锋和短锋。长锋擅婀娜多姿的线条,短锋使线条凝重厚实,中锋则兼而有之。
苍郁想象自己入得画中,画纸变为皑皑白雪的世界,而自己手中握着一杆万能的笔,可点石成金,可力拔山河......以青色点翠枝头,用墨色勾飞鸟和远山,色彩和情感,终将这片空白填满。
苍郁定了定神,挑了一支笔,蘸了蘸墨,先以极细的线轻轻描稿,线条浸渍着浓浓的亲情,随后用硬毫勾线,再以胭脂调一点墨,人物的皮肤处理得淡然透明。
小时候,妈妈陪自己读书、画画、练琴、跳皮筋、做手工的种种,如今依然历历在目。这些年,妈妈的眼角爬上了皱纹,未来的日子,她还将从青丝转为华发。我还能够陪伴在她身旁么?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无论时空如何变幻,无论自己身在何方,她将永远是最爱最爱的妈妈。
在座作画之人,只有苍郁一位女性,她将女儿对妈妈的爱与思念,尽情融入到画作之中。画笔与人物的每次接触,就好像是女儿的手,在帮妈妈梳头,一下,一下,无比温柔......
终于,当所有人全都停了笔,宫女将一幅幅作品展示给众人。大家屏气凝神望去——
其余十五位画匠画的,无一例外全是美人图,各种风姿绰约,各种端庄大气,各种眉目如画,各种珠围翠绕。他们依据公主殿下的五官,再凭想象添油加醋,将老夫人画得无以复加的美,连皱纹都舍不得加一道,连衣服的褶子也不敢画一条,当然也就越发地失真。
公主在花前一一看过去,从这头走到那头,始终沉默不语,眉头不展。众人都提心吊胆,但更多地想的是,谁能顺利得到那百两黄澄澄的金子哪?
最后一幅才是苍郁的。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过去,顿时瞠目结舌,他们惊奇地发现,上面居然连张脸都没有!
苍郁的画纸上,是夕阳西下暖暖的余晖中,莺飞蝶舞的花丛草地上,一个柔美的女人,宠溺地陪一个长发及腰的小女孩玩抛绣球。留给大家的,是寥寥几笔勾勒出的两个洋溢着幸福的背影,和可以想见的飘荡在风中的欢声笑语。那笔触太过轻灵,让人一时忘却了那只是一幅画......
公主殿下久久矗立于画前,眼角一点点湿润起来。她记忆中仅有的画面,想了成百上千次却不复相见的画面,就这样活生生地跳脱到眼前!
宫女们一直举着那幅画,直到胳臂累了,却谁也不敢作声——谁敢催促公主呢?
“谢谢卫公子,这确是本殿魂牵梦绕的母后,和儿时的记忆。”
过了良久,公主拿出绢帕拭去泪水,又转头吩咐身边宫女:“其余十五位,每人赏纹银五十两。另外派人,把百两黄金送至卫公子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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