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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子被纤漠突然的怒火怔住了,喉头滚动,不敢再多说一句。纤漠回过神来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将面上的怒气隐去。

即使洛对她那么残忍,她也还惦记着他的安危、他的天下么?

长夜漫漫,纤漠躺在床上,一夜未眠。

脑海里,云翳国动乱的场景挥之不去,有那么一刻,纤漠翻身而起,想马上启程回云翳国,告诉惭洛,不要再找她了,不要再让天下的百姓对他失去信心了。可是每每跑到门口,被门外的凉风一吹,整个人便清醒过来,于是停下脚步又重新躺回床上。

心,总会沉静下去。纤漠到底没有离开这个宅子,对洛的思恋好浓,可是好不容才能保住肚中的孩子,她又怎能现在离开。

心里有了事,面上便再也挤不出一抹笑了。纤漠浑浑噩噩的又过了大半个月,直到桑决再一次踏进这个宅子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像是从梦中醒过来一般。

桑决来的时候,天下着大雨,一名黑色劲装的大汉为他撑着伞。雨很大,尽管那大汉将伞全都遮在了他的身上,可是雨还是将他的袍子湿了个透。

纤漠站在门口,望着天空的雨一滴一滴往下坠,掉落在地上,绽放成细小的晶莹。那些雨滴闪耀的珠光里,洛的脸,总是不断的跳跃。桑决出现的时候,将雨滴的轨迹打乱了,纤漠一惊,急急的伸出手,可是却没能挽救惭洛的残影。

“你在想他。”桑决站在纤漠的面前,脸上是一片冷漠。

纤漠回过神来,怔怔的盯着桑决的眼,没有否认。

门外的雨似乎大了一些,可是站在院中的大汉却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他就静静的背对着纤漠和桑决的方向,时刻警惕着周围,仿佛一只随时要跃起狩猎的猎豹。这个大汉让纤漠想起了黑牙,那个总是将手按在腰间的女子。

桑决顺着纤漠的视线望去,嘴角却笑了,“只可惜,你想他,他却已经忘了你。”桑决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沉默了,留下满脸惊讶的纤漠发呆。

他忘了她?纤漠也笑了,笑得有些悲凉,她的洛,真能将她忘掉么?

纤漠以为桑决还会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的,可是桑决却只是陪她看雨而已,两个人,两双眼,看着雨滴连络成线。

风,有点凉,将雨声吹得有些缥缈,桑决离开的时候,只望着纤漠的小腹叹了一口气,纤漠的小腹已经隐约的突出了表面,恍惚中还能看见圆润的轮廓。

纤漠没有想到,桑决说的话,竟然是真的。

五天后的一个午后,那个从云翳国来的厨子站在纤漠的面前有话要说。他似乎还在犹豫,纤漠手中的茶的都有些泛凉了,他都还在犹豫着没有开口。

“说吧。”纤漠放下手中的茶,让旁的丫鬟换上了一杯热的。

“我……”那厨子憋红了脸才吐出一个字,有些肥胖的十指拧成了一团。那厨子见纤漠的视线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这才松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我……我想回云翳国。”

“回去?”纤漠低低的呢喃了一句,回去,她又何尝不想。

那厨子拼命的点头,脸上露出有些憨厚的笑容。

“我的妻儿都还在云翳国,虽然是不得以逃到了这里,可是一直想念着他们,现在云翳国稳定下来了,我想我可以回去见他们了。不怕您笑话,我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可是儿子才刚满月,老来得子,所以心里着实欢喜得紧,只是没想到一场动乱,儿子还没断奶,我却已经逃离了云翳国。”

纤漠看得出面前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脸上的喜悦和哀伤,可是这样,她的眉头反而拧得更紧了。“云翳国稳定下来了?这话又怎么说?”

说到这个,那厨子脸上写着兴奋,滔滔不绝的便讲了起来。“前阵子,皇上不是一直在翻天覆地的寻找一个女人吗?可是现在他找到了,天下也就太平了。”

“找到了?”纤漠的手一抖,脸上更是惨白。

那厨子脸上的兴奋还未闪过,话锋一转,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只不过,找到的是尸体而已。据说那尸体是从落霞都的护城河里打捞起来的,说来恐怖,那女人竟然是怀着孩子的,一尸两命,那叫一个惨啊。”

那厨子还沉静在哀叹之中,殊不知此时的纤漠却宛如灵魂被抽空了一般。洛,是以为她死了吗?

纤漠摇晃着站起身又重重的坐下,再回神的时候,她发了疯似的将丫鬟和那厨子都推出了门外。直到屋子里只剩下一个人,她才放声的大哭了出来。

她的洛,你怎么可以忘了她,你怎么可以当她已经死掉。

洛,你知道吗,她在想你,想到快要死掉。

纤漠蜷缩着身子,蹲在角落里,一蹲竟是一个晚上,任夜的冰凉将灵魂浸透。第一百九十六章如果无奈

守在门外的丫鬟放心不下,这才急匆匆的将管家找来,管家指挥着几个家丁将门撞开,却发现纤漠已经晕倒在了角落里。

大夫说纤漠的身子本就弱,又受了寒,要是情绪再不稳定,即使有莪红果的神奇药力,肚中的孩子也未必保得住。

这可急坏了宅子里的仆人们,管家更是惊得满头大汉,主子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纤姑娘,要是出了什么事,以桑决雷厉风行的手腕,他定是保不住性命的。

纤漠朦胧的睁开眼,屋子里的奴才已经跪了满地,不管是丫鬟、家丁,眼中都有着隐隐的泪水。

纤漠挣扎着想起来,可是身子虚弱,竟是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心中隐隐的透着不安,问跪在床前的管家:“你们这是……难道,难道我肚中的孩子……”声音里的颤抖,连纤漠也经不住一阵惧怕。

“您肚中的孩子还在,可是姑娘要是再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止肚中的孩子,恐怕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要人头落地。这宅子里的奴仆都是可怜的人,还请姑娘给大家一条生路。”

管家的话刚说完,屋子里跪着的奴仆们便不约而同的磕起头来,一时间满屋子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砰砰”声。

心,有些沉重,纤漠想捂住耳朵,可是头磕在地上的声音却肆无忌惮的往耳朵里闯。纤漠点头答应了,这么多人的性命系在自己身上,这个责任她不想担,可是却又逃不掉。

桑老板听说纤漠又病了,焦急的赶到了宅子里,只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纤漠,绝美却苍白得刺眼。只一眼,桑老板便被纤漠眼中的空洞吓住了,站在门口竟是不敢往前迈出一步。直到管家忍耐不住的催促,她才抬脚步入了房中。

桑老板没有问纤漠病倒的原因,因为她已经知道。纤漠这样一个美得倾城的女子,又恰巧在云翳国动乱的时候离开,联系始末,聪明的桑老板自然是猜得到的。

“死,未必不是一种解脱。如果你注定没有机会回去,又何苦再执着。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人生下了桑榆。女人,没了男人也一样能活。你眼中的坚毅比一般人来得更深,放下以前的一切,给你肚中的孩子一个机会。”

桑老板的手放在纤漠的小腹上,一副慈爱的模样。桑老板说的话,纤漠又怎会不懂,可是心,好痛,就好像心里的某个部位被拔空了一样,留下了一个很深很深的洞,怎么也填不满。

纤漠的娘亲死得早,桑老板对她来说,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母爱,纤漠蜷缩着躲进了桑老板的怀里。桑老板的怀中,带着点点香气的温暖,这样的温暖,让纤漠隐忍了许久的泪,一瞬间爆发,只留下声嘶力竭的哭喊。

“洛……我好爱他。”

当一个坚毅的女人放声哭泣,会是一种怎样的痛。桑老板轻轻的拍着纤漠的背,却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纤漠哭累了倒在她的怀中沉沉睡去,她才小心的将纤漠的被子盖好。

窗外不知是什么虫子,一到了午后就没完没了的叫着。纤漠不知道桑老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当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阳光明媚的午后。经过一天的休息和吃了桑老板带来的秘药,纤漠的身子好了一些,虽然还是虚弱,可是勉强能动动手脚了。

守在床旁的丫鬟见纤漠醒来,面上一喜,冲纤漠比划了几下便匆匆跑了出去。纤漠正疑惑,不一会儿那丫鬟又重新跑了回来,只不过回来的时候,她手里拿了些饭菜。

纤漠看了一眼那丫鬟手中的饭菜,心中有些感动,这么快便将饭菜拿了过来,那些饭菜定是一直热着的。纤漠本没有食欲,可是却还是坐起身,接过了丫鬟手中的筷子。

可是刚吃一口菜,纤漠的眉头便紧紧的拧了起来。她抬眼问:“这菜,是谁做的?”

丫鬟一惊,面上似乎很紧张,又是一阵比划,可是这一次,纤漠却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帮我把管家叫来,我想和他谈谈。”纤漠心中有些不安,这菜不是那个云翳国厨子做的。

那丫鬟点点头,又重新跑了出去。纤漠扫了这丫鬟一眼,心思却已经不再她的身上。

管家走进屋子的时候,目光落在了纤漠面前摆着的饭菜上,饭菜没有动,而纤漠的面色更是阴沉。

“那厨子呢?”纤漠的声音很冷,她想起了那个厨子对她说的话,他的儿子才满月。

管家的犹豫了一下,头却没有低下过一刻。

“死了!”管家到底是管家,说话的时候,理直气壮,没有丝毫的怯懦。

“嘭!”纤漠一把将面前的饭菜都掀在了地上,还泛着腾腾热气的饭菜,瞬间在褐色的地毯上留下污浊的痕迹,纤漠却看也不看一眼,手指着管家的面怒吼道:“为什么?”

管家迎上纤漠的视线,“昨夜他收拾东西准备逃走,他走了,这宅子里的所有人都活不过明天。”

饭菜的香味还残留在空气里,纤漠却一阵反胃,可是任她怎么呕,却呕不出心里的伤。

原来,世间有一种伤害,叫做无奈。有时候,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个道理纤漠曾经懂过,可是现在,她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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