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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凝香
第二天早晨,纤漠是被屋外的嘈杂惊醒的,自从上次查红以后,这凌雪宫便安静了下来,现在却不知为何一瞬间开始闹腾。昨夜的冰凉在身上留下了痕迹,贴在身上的衣服泛着一股子汗水的味道,纤漠皱眉,脱了身上的长衫,换上一身粗布的衣裳。
一身雪白的粗布衣裳,不奢华,却多了一份干净利落。从进宫开始,不知不觉穿了半个月的绫罗绸缎,丝质的昂贵布料裹在身上,纤漠却并不甚喜欢,这样的奢华并不适合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粗布的衣裳,是适合她的,只是,在这皇宫里,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纤漠出了门,面上的薄纱已经拿掉,露出绝美的容颜,在开门的一瞬,被眼光照了个雪白,微睁的双眼,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
出乎纤漠的意料,门外竟然站着一大群人,几名太监,手中各自拿着一抹拂尘,面容冷峻在拂尘荡漾的时候。太监们身后,是一群女人,却是纤漠认得的,都是这凌雪宫里才进宫的女人们,一张张如桃花灿烂的脸上,都写着同样一种色彩,看好戏。
纤漠的心募的往下沉了一寸,这种场面,和在将军府萧儿带着老妈子来她屋子的时候好像。
纤漠冷冷的扫了一眼面前的众人,在人群的最后,看见了柳子莲,此刻的她,咬紧了下唇,模样竟是有几分愤恨几分不屈,她似乎不敢直接接触纤漠的视线,赶紧别开了头去,望向围墙外的世界。纤漠随着柳子莲的视线往外看,高强的上方,是一抹湛蓝的天。
“你就是柳子莲?”为首的一个太监,约莫二十多岁,这个年纪本是阳刚的男子气,可是他手中的兰花指却透着过分的阴柔。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纤漠,眼中的惊艳显而易见,险些丢了魂魄,随即反应过来,尴尬的咳嗽了几声,这才抬起头佯装无事的看着纤漠,只是那双眼睛却怎么也不敢与纤漠对上。
尽管不知道这些人来是为了什么,可是纤漠却知道,等着她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事。纤漠眸子沉了沉,面上不露声色,只微微的点了点头,她纤漠,早已经不知道怕了。
那太监见纤漠承认,向身后的几名小太监使了使眼色,几名小太监收起眼中的惊艳,赶紧往纤漠的面前站了站,七手八脚的将纤漠的手反手按住。
“你们这是……”纤漠抬头,语气冰冷却没有一丝颤抖。
为首的太监扫了一眼纤漠眼中的倔强,一时之间,竟被她眸子中的坚毅震撼了。这样的女子,柔弱得宛如残叶,却有着这种不屈的眼神。那太监回过神,将心中的震撼藏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说道:“最近凝香阁缺人手,侍卫统领黑牙姑娘说了,从凌雪宫找几个伶俐的姑娘去帮帮忙。”
那太监顿了顿,手中的拂尘不经意的在空中划出一个弧线,接着说:“而黑牙姑娘,点名要你。”说完之后,那太监转过身,眼里的心虚一闪而过。
纤漠冷笑,这种说辞她是明白的。黑牙?侍卫统领?纤漠的思绪飘远,这个叫黑牙的女子,是那个总是将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的女人吗?纤漠知道,她,是他的属下。
纤漠想起了昨天那个身穿龙袍的男人对她说的话,滚!
呵呵,纤漠冷笑出声,那笑竟然是狰狞的,宛若暗夜里的鬼魅,狰狞着没有残留一丝人类的色彩。所有人都不禁一怔,女人们的脸早已经苍白,而那几名抓住纤漠手的小太监更是慌了手脚。
小太监们手上的力道一松,纤漠便游魂似的向前迈出了步子,背挺得很直,狰狞的笑也一瞬间消失。她走了两步,回过头对那为首的太监道:“凝香阁在哪里,我们走。”
纤漠到底是不屈的,只是走过柳子莲的身旁时,步子忍不住停顿了一瞬。柳子莲一直望着远处的天空,远处的湛蓝,纤漠只扫了一瞬,便不忍心再看。那样纯净的颜色,刺痛了她的眼。
凝香阁在皇宫最北面的角落里,是专门负责皇宫里香草料的调配的。皇城里的角落,有些远离尘世的意味,满院子的香草味道,更是让纤漠的嘴角难得的勾起了一抹笑。纤漠还记得,一身粗布衣裳的她出现在凝香阁里的时候,正在忙碌的宫女们一个比一个惊讶的眼神。
纤漠知道,是她绝美的容颜让这群宫女疑惑了。谁都知道,宫里容不下没有地位的美貌女子,更何况纤漠不仅仅是美貌而已,却有着倾世的容颜。
负责管理凝香阁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麽麽,姓陈,身子有些发福,走路的时候身上的肥肉在空中晃荡。她站在纤漠的面前,将长袖推到膀子上,露出粗壮的胳膊。她一手抓住纤漠的手,让芊芊的手指在她的手中扭曲着变了形状。纤漠只是拧紧了眉,痛,却没有吭出一声。
陈麽麽手上的力道不减,口中却说着:“空有一张绝美的面皮,只可惜,这里不是皇上会来的地方,你那勾魂的眼,怕是使不上地方。”
纤漠咬紧牙,抬起头,任手指的疼痛险些让灵魂灭去。她冷笑,在知道当今的皇上便是那个要了她身子的男人时,这皇宫里已经没了她的地方。高高在上的王,不会要一个青楼的女子做他的妃。
天空是湛蓝的,纤漠没有哭,眼中却是无止境的痛。难道,这便是她的结局?在还没开始报仇的时候便已经失去一切……第六十五章她等,在花海
纤漠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快的适应凝香阁的生活,陈麽麽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些语气不善,后来却也没有对纤漠有所刁难,甚至,在陈麽麽的身上,纤漠第一次明白了一句话,刀子嘴,豆腐心。
凝香阁的规模很小,上下加起来不足二十人,来这里的都是些被各个宫里的主子丢弃的宫女,所以每个人的背后都有过一段刻苦的故事。如果说冷宫是弃妃的牢笼,那么凝香阁便是宫女的冷宫。
纤漠从来不问别人以前发生过什么,因为从那些总是泛着悲哀的眼神里,已经能够读懂。
不知不觉在凝香阁已经呆了半个多月,纤漠的心竟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偶尔扬起头,小小的一片天空,那颜色却蓝得彻底。
纤漠虽然长在将军府,名义上是将军府的小姐,可是其实身份却不如一个下人,再加上萧儿母女的故意刁难,所以纤漠吃了不少苦,也习惯了吃苦。
这点,却是陈麽麽没有想到的,她以为纤漠是哪家的千金,得罪了宫里的某个贵人,还没进宫便落得这样的下场。可是,当她看见纤漠一双手泡在香料池中,将两箩筐的香料洗得干干净净,而坚毅的眸子里却没有一丝矫情的时候,她看着纤漠的目光里,光芒却突然变了。
为了能让香料的香尽可能的渗入水中,香料池中加的是石灰水,所以一双手泡在里面搓洗香料的时候,那疼痛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熬得下来的。
纤漠记得,那天,月,亮得有些飘忽,纤漠只往天空望了一瞬,隐隐的月华,深蓝的天。恍惚中,天上出现了一张俊美到无限的脸。心中一阵恐惧,纤漠一咬牙将双手浸入香料池中。她眸子里的绝望倒影在池中,那模样,竟是狰狞的。这一泡,便是三个时辰。
直到陈麽麽肥胖的身子投影在纤漠的脸上,落下一片黑暗,纤漠才回过神。陈麽麽看见她一双泛白的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冷冷的说:“手上的皮肉坏了,泡出的香料也不好。回去将手弄好了再来。”
纤漠抬起手,一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泛白,有些狰狞的皮肉在月光下泛着苍白的光。纤漠起身回了屋,心中却在诅咒着陈麽麽,这个女人的心,好冷。可是推开门,窗旁的方桌上,一个白色的瓷瓶却映入了纤漠的眼中。
那瓷瓶,是陈麽麽贴身收着的,一次为她打水沐浴的时候,纤漠见过。瓷瓶里,装着的是一种膏药,专治被香料伤了的皮肉。膏药很珍贵,陈麽麽就那么一瓶。
纤漠是感动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笑,她险些忘了,这样的笑曾经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脸上过。
纤漠还记得,当她将药还给陈麽麽的时候,陈麽麽冷着一张脸如是说:“你到不是一般的小姐,能吃苦,可是这皇宫里,聪明的人却不会让自己吃苦。这里是凝香阁,却还是皇宫,你眼中的绝望不该在没出宫时出现。”
直到很久之后,纤漠想起那日陈麽麽的话,才知道她的用心良苦。许是那晚纤漠眼中的绝望刺痛了她,她是在告诉纤漠,只要还没出皇宫,那,一切便还有希望。
真的,还有希望么?
纤漠手中拿着香料,只望了天空那么一瞬,又是一个湛蓝的天,蓝得纯净,低下头,将手和香料一起放进池水中,有些冰冷的疼痛,可是却已经习惯。
阳光有些不经意的洒下,泛出池水的波光粼粼,池水比想象中清凉,指节在池水里,纤长嫩白。一张绝美的容颜,面上没有一丝世俗的尘埃,纤漠的手一僵,险些认不出来,这张脸竟是自己的。
纤漠知道自己很美,可是,却从不知道可以美到这个地步。
风,吹动鬓角,发丝荡漾在眉眼之间。
心,募的剧烈跳动开来。纤漠唇角勾起笑,陈麽麽说得对,还在宫里,便还有希望。
美貌,是皇宫里最好的武器。
听说这几日宫里有些热闹,和纤漠一起进宫的秀女中,封了几个妃子,给这皇城注入了新鲜的血液。纤漠听见的时候,面上是没有一丝表情的,只是眸子里却更多了一份坚毅。伸出手,抚上脸,光滑的肌肤,绝美的颜,她,纤漠,不怕。至少,要这美丽的容颜绽放一瞬。
落日的时候,纤漠放下了手中的活儿,从凝香阁的后门溜了出去,只是纤漠没有看见,在她溜出门的时候,一双眼睛却是锁住了她的背影。
陈麽麽站在长廊的转角处,肥胖的身子隐在阴暗的角落里,脸上没有笑,眼神却有些飘忽,看着纤漠的背影,思绪却更远了,口中喃喃的说道:“这样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满世界粉紫的花儿,招摇在渐渐冰凉的夜风里,天边的蓝被染上了一层黄昏的颜色。纤漠站在小山坡上,脚边,是一片连着一片的花海。微风吹在耳畔,纤漠的眉头淡淡的拧着,望向远处的夕阳,心,渐渐的平静。
恍惚中,她仿佛闻见了熟悉的酒香,可是一回头,除了漫天遍野的粉紫花儿,视野里却空荡荡没有其他。
撩起裙角坐了下来,纤漠将头磕在膝盖上,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处,黄昏的颜色,好美。
一个高高在上的王,会独自出现在小山坡上,守着花海,沉静在酒香里,那就意味着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到底是不一样的。
纤漠知道,他总会来,所以,她等。第六十六章弥影宫的金黄
当夕阳尽灭的时候,夜风开始冰凉,小山坡上,纤漠蜷缩着身子,看着天地渐渐被黑暗侵蚀。花圃里的花儿,在夜风里招摇,只留下一片片模糊的荡漾。纤漠想,他不会来了,至少,今日是不会。
纤漠站起身,拍拍身上沾染的尘埃,发丝飞扬,眉头微蹙。失落,一闪而逝,纤漠迈出步子离开了花圃。纤漠想,今日不来,总有一日回来,所以,她还会等。
一片连着一片的花圃,芳香四溢,纤漠这一等,竟是半月。这半月来,纤漠习惯了这里的风,这里的香,纤漠不苦,只要还有希望,她便不苦。
天上的月好圆,纤漠回到凝香阁的时候,院子里的喧闹早已经消逝,忙碌了一天的宫女们各自沉静在睡梦中,偶然的几声鼾声,给寂静的院子更增添了几分人气。
满身的疲惫,纤漠却并不觉得苦,可是心中却是失落的,他今日仍旧没来。连纤漠都不禁开始怀疑,这样的守株待兔是不是有些愚笨,可是,除了这样,她又能怎么做呢?
长叹一口气,纤漠摇了摇头,将刚才一瞬间的动摇甩出脑海之外。长廊上的宫灯泛着晕黄的光芒,每隔五步便是一份灿烂,纤漠走上长廊,尽量放轻脚步,却不料刚迈了几步,风一吹,宫灯的光芒闪烁了一瞬,将长廊转角处的黑暗猛的扫去。
纤漠一惊,看着转角处一个黑影,险些惊叫出声。仔细一看,原来那黑影竟是陈麽麽,她手中拿了一个黑色的檀木盒子,目光冷冷的看着纤漠的面。纤漠按住剧烈跳动的心脏,手心里不留神已经满是汗水。
“这么晚还没睡,正赶巧了,弥影宫刚来人说贤妃娘娘沐浴要些香草,正愁找不到人手送过去,你跑一趟吧。”陈麽麽的声音不大,可是在安静的院子里,听在纤漠耳中却还是响亮了些。
纤漠皱起眉,只应了一声,便接过陈麽麽手中的香料盒子,福了福身子这才转身离去。纤漠没有看见,当她转身之后,陈麽麽脸上的冷漠一瞬间转为哀伤。
陈麽麽看着纤漠有些疲惫的步子,眉头紧紧的拧着,肥胖的身子在晕黄的烛光下臃肿更甚了几分。这些天来,纤漠的倔强她都看在眼里,每每落日的时候,她总会在长廊的转角处看着前纤漠离开的背影,这样的一个女子,有着绝美的容颜,命运却过于坎坷。
陈麽麽转身进了屋内,只是风吹的时候,不经意回头望了一眼纤漠离开之后还没关上的院门,眼中不禁腾起了担忧,想起了刚才弥影宫的宫女说的话,她说,皇上今晚是要留宿弥影宫的。
凝香阁离弥影宫并不算远,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到,纤漠捧着盒子,从脚下的步子里可以看出明显的疲惫。弥影宫是贤妃娘娘住的地方,想起了那日凉亭中的一面之缘,纤漠眸子里的恨意便忍不住渐渐聚拢。
宫门前挂着两个大灯笼,烛光比凝香阁要明亮很多,照在纤漠的脸上,越发的苍白了。灯笼的下方,等着一个宫女,她似乎在张望什么,见纤漠行来,面上一喜,焦急的跑下石阶,停在纤漠的面前。
“你是凝香阁的人么?”她开口便问,只是借着烛光将纤漠的面容看清时,眼中却忍不住惊艳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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