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1 / 2)
诸位佛门高僧与道门真人辩论的地点,不是别处,正是颍川郡治阳翟。
阳翟历史悠久,轩辕黄帝之玄孙,夏后氏部落领袖禹于涂山与夷夏诸部落首领会盟,禹死后,其子启于阳翟钧台举行盛大的宴会,以此来招待众多的氏族部落首领,夏朝由此建立,阳翟也成为了夏朝的帝都。正因为如此,曾经的禹州,如今的颍川,从上古时代开始,就成为黄河流域的政治与经济中心,亦是人文荟萃之地。
秦朝之时,颍川十七县城就约莫有二十七万户人家,将近一百五十万的人口,胜过帝都长安,堪称全国最大最富有的地方。历经汉、齐两朝,这个数字非但没有减少,反而翻了将近一倍。
纵然在大齐最乱的时候,胡人的铁骑亦被牢牢地抵御在了弘农、河内一带,未曾让战火蔓延到富庶的颍川。无数流民的涌入,老牌世家与新兴世家的交锋,资财货物的快速流通,反倒让颍川更昌盛了几分。兴平元年,大齐重新核定土地与人口,光颍川一郡的住户就有六十万户,近四百万的人口,这还不算户籍挂在诸多世家名下,不用交纳税务,服各式徭役的奴婢与荫户。更何况,在眼下这个皇室仓皇南渡,对北方失去了控制力,连出身膏粱之姓的京兆尹与河南尹都得对北地豪强做出让步的今天,位于南北双方缓冲地带的颍川重要性又拔高了一层不说,还被赋予了崭新的意义。
颍川多山,书院与草堂大多坐落在城郊,倚山而建。住在颍川郡城内的学生自然是早来晚归,居住得远,又在颍川修建不起别院的,就会在一旁搭起简易的茅舍或木屋,以休息居住。
上党许氏在阳翟郊外有一处中等规模的别庄,乃是卫恭送给得意门生许泽的礼物,堪称有价无市。许亨在颍川求学的时候,都住在那里,许泽与许徽等人过来,自然也会在这里落脚。
这天清早,许亨打理完毕自己后,便命人备牛车。
许亨的伴当三元一听,心中略为不赞许,便小心翼翼地劝谏道:“郎主与二女郎都来了信,说是这两天就要到了,郎君……”
“我早些日子便答应了卫兄,今日一同去拜访赵博士,岂可失言?”许亨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字里行间充斥着骄傲与自信,“纵是祖父知道,亦不会责怪于我,备车吧!”
这位许氏未来的继承人生得极好——丹凤眼微微上挑,似笑非笑之间,勾勒极致的风华。他的下巴很尖,嘴唇很薄,本是极阴柔甚至带了点女气的相貌,却由于他本人傲慢又自负,不容得旁人拒绝,更少给人留面子的性格,生生地逼出了十分的张扬与潇洒。
见许亨都这么说了,三元也不敢再多话,唯恐惹得自家郎主不高兴,便命下人速速去备牛车,往颍川郊外的安明湖行去。当一行人到了颍川郊外谭公山下,视线能看得到不远处的安明湖时,一辆熟悉的牛车出现在他们面前,只见一位英姿勃发的少年郎利落地下了车,朗声笑道:“许老弟还是如此准时。”
许亨下了车,轻轻颌首,淡淡道:“卫兄亦是。”
这个面貌俊朗,笑容阳光的少年名唤卫礼,是大儒卫恭的玄孙,也是这一代卫家家主的第三子。卫氏与许氏的关系素来不错,代代后辈也都保持了一定的友谊,何况卫礼此人没什么对功名利禄的追求,更没什么深沉的心机,他的一门心思全都沉浸在音律与书画中,为人处世豁达大方的很,或者说神经粗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与性格有些怪异,不大合群的许亨和睦相处。许亨知自己能得一个真心的朋友不容易,很多时候也就懒得扫卫礼的兴致,比如今天,他们俩约好来拜访结庐而居的颍川郡博士赵幕,完全是因为卫礼本人听说赵幕极擅长音韵学,无论是朗读背诵典籍,亦或是书写文章,都如同一首乐曲般,心痒得不得了。几次拜访,却都被赵幕以“需要教导学生,没时间探讨问题”为由婉拒。
赵幕博览群书,才学惊人,却由于寒族出身,始终得不到重用,对世家自然有些心结在,却碍于社会现状,没办法改变。无奈之下,他便将希望寄托到了下一代,教导学生本着先圣“有教无类”那一套,无论对方出自世家还是寒门,只要通过了他的考核,便能接受他的指导。这样的作法不被世家子弟看在眼里,却为寒门学子所崇敬。
世家大多拥有属于自己家族的名士,纵然没有,也能拜入交好家族的名士门下,自然觉得拜入出身寒族的赵幕名下,未免有失身份,是以赵幕的子弟之中,以寒门学子为多。更有甚者觉得赵幕明明为官,却依旧与寒族混在一起,深以不耻,对之大加抨击,卫礼的叔父就是这论调的有力支持者。
卫礼知自己叔父与赵幕颇有龌龉,前者曾公开羞辱过后者,自己连带着不被喜欢,实属正常,无奈之下,卫礼只得硬着头皮拜托好友许亨。
与得罪了赵幕的卫家相反,许泽对赵幕有知遇之恩,不仅在赵幕寒微之时,赠给赵幕书帛,等他郁郁不得志的时候,许泽更是推荐他当了颍川郡的郡学博士。这份恩情,赵幕一直铭记在心,许亨出马,自然比卫礼如无头苍蝇一般撞上去好得多。
见许亨神色淡淡,卫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说:“我知你不喜寒门学子多的地方,可……”
“上党许氏三代以前,也只能勉强进入次门之列,就比寒门高一等,我又怎会有如此偏见?”许亨见卫礼说不出什么理由,就不咸不淡地解释道,“我只是厌恶旁人对我阿谀奉承,围在我身边嗡嗡嗡嗡,如蚊虫一般,吵得人脑仁生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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