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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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主卧房,平氏依旧在想许泽打算让两个庶子进族谱的事情,心绪烦乱无比,一时没注意脚下,木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虽说穿木屐走路寂静无声,只是对下仆的要求,可若是粗使婆子都能做到这一点,主子走路却踢踢踏踏,旁人嘴上不说,心中定会瞧不起。所以,但凡高门大户,从主子到仆役,个个训练有素,走路无声——谁走路声音过大,谁就会被大家认为是粗鄙不堪,从而指指点点,无端矮人一截。

冷不丁出了这么大一个丑,平氏心中羞愤,连忙端正步子,挺胸收腹,脚步更轻了三分。她身后的婢女仆妇,一大半都是她从本家带过来的,余下的小部分也被敲打过,知道敬畏主母,见到此情此景,她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八风不动,一丝波澜也无,仿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与平氏一道长大,掌管着她私房的蓝娘子更是上前几步,轻声岔开话题,省得平氏越想越不高兴,将她们这些无辜之人给发落了:“主母,这个时辰,女郎应是午睡醒了,您可要前去探望?”

平氏来见丈夫,就是为了抒发许徽即将被抱走的难过与郁闷,谁料与许恽谈过一番之后,她非但没有被开解,心中的抑郁反倒越积越多。听见蓝娘子提起马上要被阿翁抱过去养的女儿,平氏的眼泪又差点落下来。

她性子软和,不似婆婆霍氏一般爽利,也不似钟夫人一般刚柔并济,偏偏又阴差阳错,接了当家主母的担子。正因为如此,平氏极重视威严,不肯在下人面前失态,是以眼泪一要上涌,她就努力将之压下,过了片刻,才轻轻点头,用最平静的声音与姿态,缓缓吩咐道:“走吧!”

走?去哪里?自然是许徽仍旧居住,却马上要搬离的若英院。

昏昏沉沉在床上躺了十几日,被关心自己的奶娘与侍女压着不准起来,顶多在卧房走动一二,许徽觉得浑身的骨头都酥软了。是以待身体略好了一点,午睡毕后,她便来到书房,打算看一会儿书,打发打发时间。

若英院中面积最大,光线最好的屋子,便是许徽读书习字之地。放眼望去,百余卷书帛整齐地码在书架上,将大半个书架堆得满满当当。但若一一打开翻阅,便会发现,每一卷书帛上,都只抄录了一到两首诗经,与一些简单的注释。也就是说,这满满大半个书架的书,真正算起来,也只是许徽开蒙的教材——由齐朝著名大儒桓康所撰写的《诗经注》罢了。

跟着许徽的一干侍女与仆妇在书房外间站定,谁都不敢违背许泽定下的规矩,走到里间去。望着满架子的书帛,她们的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艳羡之色。

河内平氏作为北地豪强之一,几代之前亦尚属寒族,却没诞生如许泽一般的奇才,难以打入士族文化圈子。如此一来,他们只能礼教为先,诗书靠后。平氏自己尚且只通晓几卷佛经,识得几个字,不至于做睁眼瞎子,她的侍女就更没有学习的机会。这也是为什么许家的婢女仆妇,都极为崇敬钟夫人,连钟夫人身边侍女都最为抢手的原因——无论何时何地,文化与知识,总是能让大家不由自主便心生敬畏的。

对于自己五岁时的事情,许徽的记忆早已模糊,自然不可能像对十六岁时的书架一样了如指掌,将其中内容倒背如流。她随手抽出一卷书帛,发现恰好是《国风.采蘩》,不由得心绪万千。

采蘩、采蘋,她们两个明明不会水,却依旧奋不顾身地跳入湖中,想要救她,却也……自己嫌她们原本的名字太过俗气,信手拈来两篇诗经之名,又为面子考虑,也花了一些时间,教她们读书习字。却不料,这些小小的举动,竟让她们感激了一生。

此时的她们,应该还在接受作为丫鬟的培训吧?若是自己向母亲提前要来……不,不行,如果提前对她们投以注目,难保旁人不会多心,也容易养得她们与前世性情大不相同,还是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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