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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凡冲在最前面,他已不敢回头张望,前锋营的这五千骑兵是他的心头肉,向来都是战无不胜,在幽州的边军中,前锋营一直都被认为是柴将军手中的一把尖刀。

可是今日却遇上了劲敌,对任似乎深知柴将军的行军布阵之法,早有所备,长枪,盾牌,弓箭排头,这分明是针对他前锋营的骑兵所布下的阵法,还未近身,前锋营便战死一千多人,这对赵凡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打击。此刻赵凡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隐约还听到紧跟在他身后的骑兵们不断落马的惨呼声,弟兄们一个个在他身后死去,赵凡只能死死的咬着牙,将身子伏在马背上,最大限度的在奔跑中保护自己。

“冲过去,杀光他们!”眼中已被仇恨的怒火烧得通红,赵凡高举长刀,奋力大呼道。

“冲!”身后的骑兵们瞪着血红的眼睛,齐声大喝。

这时对面的弓箭兵却忽然停止了射箭,他们有条不紊的收起了强弓,列队往后退去。

赵凡看在眼里,心中刚松了口气,忽然听得一声号炮响,左右两侧亮起了火把,跳跃的火光下,两侧的伏兵动了起来,万余人的喊杀声,和挟着风雷之势的马蹄声交相次第落入赵凡的耳中。

赵凡的心沉入了谷底。

骑兵对骑兵,对任到底是什么人?怎会对幽州边军的战法如此熟悉?每阵每战,皆直指幽州军的软处,策马冲锋的赵凡此时额头已冒出了层层冷汗,一个不祥的念头在他心头升起。

幽州军的前锋营,完了!

电光石火之间,两军的骑兵已经碰撞到了一起,高速的碰撞,迸发出金铁相交的火花,很快,赵凡的数千前锋营骑兵,如同一朵浪花投入无边的大海,瞬间便被对面这支一万余人的骑兵队伍所淹没。

半个时辰后,激战结束,柴梦山的第一波攻击以完败告终,前锋营五千骑兵,包括他的爱将赵凡在内,全军覆没。

趁着激战,对面的伏兵已从容不迫的在柴梦山所部周围布好了阵型。

阵型像个大瓮,瓮口正对着柴梦山。

柴梦山面色苍白,绝望之中不知怎的,却兴起一股好笑的感觉。

曾几何时,自己,居然成了瓮中捉鳖的那只“瘪”?

当然,此时此刻,他已笑不出来了。

夜色下,伏兵的火把越点越多,将这长江北岸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通亮,柴梦山目光随意一扫,便已大略知道,对面这支伏兵,兵力总共有八万余人,这到底是哪一部的兵马?为何对自己的战法布阵如此熟悉?拱卫京城的四军之中,绝对没有如此了解自己的领兵大将,除了京城四军,还会有谁?

答案很快揭晓。

号炮响起,跃动的火光下,对面走出一人一马,在两军十几万人的注视下,如同闲庭信步一般,慢条斯理的走到了两军对峙的中间,向着对面朗声一笑,声音豪迈却不失儒雅:“柴将军,五年前京城聚首,别来无恙乎?”

柴梦山闻言面如死灰,直到此刻,听到这个声音,他才完全绝望了。

是他?怎会是他?他此刻应该在夏州才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此时此刻,柴梦山感觉到一个无形的圈套,已套在了他的头上,正在慢慢收紧。

柴梦山心旌摇荡,策马而出,与对面的将领相对而立。他面容抽搐,咬着牙恶声道:“董成,你乃驻守夏州的边军主将,此刻出现在这里,意欲何为?”

埋伏柴梦山所部的,正是由主将董成率领的夏州边军。

董成不慌不忙的笑了笑,朝柴梦山遥遥拱手道:“本将军在此等候梦山兄多时了,太子谋反,已被皇上识破,目前已陷入包围,嗯,跟梦山兄现在的处境一样。——梦山兄增援太子何故姗姗来迟?”

柴梦山一惊,并未答他的话,反而问道:“你尽出夏州之兵,来京城是奉了何人所命?放弃驻守夏州,若突厥人南下,你吃罪得起吗?”

董成闻言,温文儒雅的脸色顿时一黑,他想起了那个嬉皮笑脸,毫无正经的京城守备将军。

那个家伙,简直是个败类!

半个月前,董成便奉皇上密诏,秘密进了京城,不过他此行并没有见着皇上的面,皇上命任逍遥在城外的影子大营里代为召见了他,向他传达了调兵的命令。

“以边军对付边军,这招叫做以毒攻毒,哇哈哈哈哈……咦?董将军,你的脸色怎么变得黑黑的?真健康啊,呵呵。”当时任逍遥拍着他的肩膀,笑得非常欠揍。

“任将军,你的用词能否贴切一点?我夏州边军怎么就变成毒了?”董成咬着牙,不满的瞪着任逍遥。

“那……借刀杀人?”任逍遥挠着头,迟疑的道。

“……”

“任将军,若我夏州全军尽出,突厥人趁机南下怎么办?”董成当时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任逍遥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笑道:“没关系,你尽管放心,突厥人绝对不敢南下,至少这几个月不敢南下。”

“为何?”

“我给突厥的两位可汗分别写了密信,说我华朝近来打算调动兵马,进入草原助战,同时也强调了一点,哪位可汗对咱们态度好,咱们就帮谁。你觉得这个关键的时期,突厥人会不会吃了豹子胆,敢来得罪咱们?”任逍遥笑得非常憨厚和纯真。

董成却大惊失色:“难道我朝真要派遣大军帮突厥人?”

任逍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董将军,我忽悠突厥人,怎么连你也被忽悠了?老子跟突厥人说话向来跟放屁似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啊?”董成冷汗冒出,结巴道:“你……你骗突厥可汗?而且同时骗两个可汗……”

任逍遥非常无辜的眨着眼:“有什么不对吗?”

“可……可是人无信不立……”

任逍遥愕然睁大了眼,非常茫然地问道:“信用?什么东西?值钱吗?”

董成满脸冷汗,拱手拜服:“任将军……厉害呐!皇上……更英明!”

任逍遥当仁不让的一挺胸,喜滋滋的道:“那是,子曰:每一个牛叉的大臣背后,总是站着一个更牛叉的皇上……”

“这……这是哪位‘子’曰的?”董成觉得自从见到任逍遥后,身上的冷汗就没停过。

“我家守门房的楞子。”

“……”

※※※

两军阵前,董成使劲甩甩头,似乎想甩掉这段不愉快的回忆。

半晌之后,他望着柴梦山苍白绝望的面孔,喟叹道:“梦山兄,你我戍边十余年,深蒙圣眷,同受皇恩,兄今日为何要做那万人唾弃的国贼耶?”

柴梦山咬着牙大喝道:“董成,你用不着教训我,成王败寇,如此而已!要战便战,不用废话!”

说完柴梦山拨马便走。

回到本部的柴梦山,背上已被冷汗浸湿,董成的夏州兵马出现在这里,意味着皇上早已有所布置,换句话说,太子,输定了。

“将军,我们冲出去吧!”部将围着柴梦山,焦急的大声道。

柴梦山抬眼望着对面漫山遍野的夏州边军,眼中闪过无数复杂的神色,终于咬了咬牙,点头道:“传令!准备突围!”

“将军,往哪个任向突围?”

柴梦山目注前任,苍凉的道:“幽州,我们回不去了……天下之大,却已容不下我们,我们只能朝北任去……”

“北任?”众将面面相觑。

“对,北任!往西突围,然后转道向北,进入草原,突厥人正为汗位正统而互相交战,我们这五万人马若进入草原,必是两位突厥可汗争相拉拢的对象……”

柴梦山依依扫视着部将们,忽然喟叹道:“本将军对不起你们,把你们带入如此绝境,却不知今夜突围之后,我五万将士还能剩下多少……”

“末将誓死追随将军!”众将领满怀激荡,齐声大喝。

对面,夏州边军已擂起了战鼓,声势浩大的向他们席卷而来。

柴梦山扭头望向身后的长江,他忽然觉得这几日就像一场黄梁梦,在伸手即将触碰到成功的那一刹,却忽然栽进了无边的地狱之中,这令他不得不叹息,曾经,他离成功那么近,近得只要能渡过这条江,也许,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功臣。可惜……他还是败了,现在他要率领这五万将士突围而去,惶然如丧家之犬一般,进入华朝之外的草原,做那异乡的异客,也许这辈子,他再也没有机会踏入华朝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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