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翻手为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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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燕。

虞清秋已经在郊外的这座别苑里住了三个月了。

这是宇文孝送给他的庄子,建筑恢弘,陈设豪华,最难得的是,居然有一处天然的温泉,这在干旱的北燕还是很少见的。

别苑里人不多,虞清秋不喜欢丫鬟,除了身边伺候的小厮,就只有干粗活的仆妇、园丁、厨娘,还有一位常驻的太医。另外有一队侍卫,是宇文孝派来保护虞清秋的安全的。

虞清秋权当做不知道他们除了保护,还负担着监视的任务,反正他一没打算逃走,二没打算造反。前几年思虑有些过甚,在北燕皇驾崩后一起发作出来,刚搬到别苑的前一个月,他几乎是在病床上度过的。也幸亏这位太医医术不俗,这几年又一直调理着他的身体已经习惯了,这才有惊无险。

宇文孝登基之后,国事繁忙,自然是没空总是往城外跑的了,十天半个月才会来一次。而虞清秋擅长的原本也不是这个,真要处理政务,他未必就比丞相强,渐渐的,宇文孝就来得更少了。不过,新皇人虽然不怎么来了,但各种赏赐,尤其是珍贵药材却从未少过。

虞清秋乐得清闲,又养了小半年,反倒把身体养好了不少,整个春夏换季都没发病。

北燕地处北方,冬季严寒,夏季的暑气倒没南方这么厉害,只要避开了正午的日头,坐在荷塘旁边的水阁里抚琴下棋,还是很舒适的。

“先生。”清秀的少年一蹦一跳地走进了水阁。

“嗯?”虞清秋的手指按住了琴弦,抬头应了一声。

“先生,你上次教的第四章我背熟啦。”少年笑得眉眼弯弯的。

“好,明天教你后面的。”虞清秋点点头。

“谢谢先生!”少年道。

三年前他被送来虞清秋身边时还只是个半大孩子,三年相处下来,说是主仆,其实更像是师徒,只是虞清秋教导读书虽然耐心,有不懂的地方提问也会仔细给他解答,但却不会考核也不会抽查,只要他说会了,就继续教下面的。仿佛就只负责教,而不理会学生到底学得怎么样。

虞清秋推开七弦琴,站起身来。

少年赶紧上前,拿起旁边挂着的薄披风给他披上。

“小夜,今天是什么日子了?”虞清秋随口问道。

“六月二十九……哎,一晃都六月末了呢,马上就是乞巧节了。”少年小夜立即答道。

“六月末啊。”虞清秋低低地喟叹了一声。

“说起来,陛下有两个月没来了?”小夜忽然道。

“陛下日理万机,哪有空总是过来喝茶下棋。”虞清秋失笑道,“何况,最近又没有什么特别为难的事。”

小夜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说怎么没有?东华和西秦联手挖掘前朝宝藏,这消息连他都知道了。

“别担心,快了。”虞清秋安抚道。

“先生是说,我们快要能回家了?”小夜眼睛一亮,但后面半句话还是把音量压得极低。

“嗯。”虞清秋点点头,揉了揉他的脑袋。

“太好了!”小夜一声欢呼。

“咳咳。”虞清秋干咳了两声,斜睨了他一眼。

“先生放心,我知道啦,不会得意忘形的。”小夜一挺胸,正色说道。

“最后关头了,咱们还要做最后一件事,然后就可以功成身退了。”虞清秋的目光很亮。

“哦。”小夜似懂非懂地点头。

反正先生很厉害,听先生的就对了!

“虞先生!”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大步从花园入口走过来。

“什么事?”虞清秋瞬间又挂上了平日里那种温和却疏离的微笑。

“陛下来了。”侍卫恭谨地道。

“嗯?在哪儿呢?”虞清秋道,“客厅还是书房?禀告陛下,待我更衣之后前往拜见。”

“不必了,朕已经来了,先生又不是外人,不必见外。”侍卫还没答话,后面就传来宇文孝的声音。

虞清秋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宇文孝这是有多着急?何况这会儿都黄昏了,商量完事,再赶回京城的话,城门都要关了,无论是重新叫开城门还是缺席明天的早朝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什么事连半天都等不了?

“参见陛下。”小夜道。

“都退下,朕有要事与虞先生商议,任何人不得打扰。”宇文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因为出宫,他身上是一件黑色绣着龙纹的便服,可脚上的鞋子却明显是搭配朝服的,不讲究到这个程度,只能说,他是真急了。

“是。”小夜担忧地看了虞清秋一眼,只得退了出去。

“陛下,去书房谈吧。”虞清秋神态自若地道。

“先……好吧。”宇文孝对上他平静深邃的目光,终于将那股焦躁的感觉压了下去。

虞清秋抱起琴,带着他走向书房,不紧不慢地道:“陛下已经是一国之君,当知喜怒不应形之于色。”

“先生说的是。”宇文孝勉强点点头。

一路无话,进入书房后,虞清秋仔细地将琴放好,盖上遮尘的罩子,又有小夜送了茶水点心进来。

“行了,出去吧。”宇文孝挥挥手,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管茶水还有些烫口,一口灌了下去。

虞清秋坐下,这才开口道:“最近朝廷上似乎没有什么大事。”

“不是朝上的事。”宇文孝坐在书桌另一面,握着空了的茶杯,沉声道,“朕接到消息,秦绾一统了圣山,只有少数宗门不愿意归附东华。”

虞清秋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道:“陛下多虑了。圣山三十六宗门固然奇人无数,但能用在争霸天下上的也就几宗。其中匠宗、兵宗、盗宗都与秦绾交好,而秦绾自己又是出身武宗,圣山统不统一,这些宗门都只会是东华的助力,并无区别。而智宗和兵宗出山的弟子其实并不会因为宗门的立场改弦易辙,圣山千年来一直如此。”

“可是……”理智上,宇文孝知道他说得其实没错,可情感上却不那么容易接受。

何况,智宗和兵宗已经出仕的弟子不会改弦易辙不假,可之后呢?宗门的立场却能影响那些尚未出山的弟子,难保那些年轻人里会再出一个虞清秋或是冷卓然。

“陛下不放心的,其实是智宗吧?”虞清秋淡淡地一笑。

“呃……”宇文孝哑口无言。

“圣山弟子,很少会有从一而终的情怀,不然在下当年就应该随东华前太子殉葬了。”虞清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给宇文孝满上,慢条斯理地道,“大皇子去世后,他身边的那些人,不是也有一部分转而投效陛下了吗?陛下尽管用就是。智宗……不会在事成定局后玉石俱焚,却也不会在还事有可为的时候两面三刀。即便要改投他人,也走得明明白白。”

宇文孝闻言,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今天,智宗宗主进宫求见朕。”

“师父?”虞清秋一愣,随即恍然,“师父与秦绾一向不睦,若是秦绾一统圣山,师父愤而出走也是情理之中。”

“先生就不奇怪,天机宗主怎么会来见朕吗?”宇文孝忍不住道,“他家那位大小姐,如今可还在朕的三弟府中上蹿下跳呢。”

“恭喜陛下。”虞清秋只是微一思忖便道。

“喜从何来。”宇文孝没好气道。

“师父他大约是想要将整个智宗都压在陛下身上了。”虞清秋笑道。

“……”宇文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也能猜到,眼前这书生,真是妖孽不成!

“若是平时,师父自然不会管门内争斗,不过既然秦绾一统圣山,想必师父也不能继续观望了。若是提早一年,陛下的处境恐怕会极为不利,但现在比起名正言顺的陛下您,三皇子的劣势太大了,师父已经没有时间替他筹谋扳倒陛下了。既然如此,干脆就选择了陛下,原本圣山弟子各为其主,在其位谋其职,并无深仇大神。”虞清秋泰然自若道。

“天机宗主确实是这个意思,冉姑娘也同意了。”宇文孝等了一会儿才勉强道。

“既然如此,陛下还在担心什么?”虞清秋奇道。

“先生怎么看?”宇文孝问道。

“挺好。”虞清秋一摊手,无奈道,“在下这身体实在太差,年初时若非张太医,差点就熬不过去,以在下一人之力辅佐陛下对付秦绾,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是朕觉得,天机宗主意不在此。”宇文孝皱眉道。

“师父想利用陛下、利用北燕战胜秦绾的东华,可这和陛下的利益并没有冲突,不是吗?”虞清秋道。

“若是天机宗主像先生这般就好了。”宇文孝咬牙切齿地举起茶杯,像是喝酒似的一饮而尽。

虞清秋沉思了一会儿,慢慢地道:“我们师徒已经有五六年不见了,尤其当年无名阁继承式上秦绾继位,师父的脾气就更坏了,毕竟师父年纪也大了,还请陛下多担待。”

“……”宇文孝只觉得牙疼。

每次和虞清秋聊天,都再一次感觉到这人有多善解人意,要是虞清秋是智宗宗主多好!

“陛下匆匆而来,就只是为这个?”虞清秋道。

“也算是。”宇文孝深吸了一口气,“先生应该也听说了,东华和西秦正联手挖掘宝藏。”

“刚刚听小夜那孩子提了一句。”虞清秋点头。

“之前先生曾说过,这次轮到北燕做一回黄雀,不知可有打算?”宇文孝问道。

虞清秋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无奈地一笑:“师父率领智宗投效陛下,必然会有见面礼,收复大皇子旧人只是小事而已。陛下如今这么问,想来是不满意师父的计划?”

“不是不满意。”宇文孝摇了摇头,许久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道,“先生,天机宗主的心太大了,他想要国师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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