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上身(1 / 2)
本以为胡师傅能继续吹嘘他的绝世手艺,谁知道,他将头一歪闭上眼睛不说话了。就连安澜问他是不是传说中的墨家弟子,他也不理不睬,不置可否。
唉!真是个怪人。可我印象中也没有谁的性格这么古怪啊。我确信,我一定见过他,可是又是在哪儿呢?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多钟,这一大圈的折腾后就不算早了。今天这儿活,不知道是胡师傅打算贪黑干,还是踩踩场子明天再动工?
终于开到了那个奇怪的男人所住的居民小区,小区的大门口写了三个金灿灿的大字——望江苑。这时我才突然想起来,我有一个朋友就在这个望江苑的社区里面工作。据他说:这个社区,虽然名字起的波澜壮阔,好像里面盖的全是豪宅似的,其实知道内幕的人都清楚,这片社区是我们市建得最早的一批特困安置房。里面住的,有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低保户,其中不乏精神残疾的病人。
车子开进了大门,小区里冷冷清清没有一点朝气,偶尔看到几个人也都年事已高。我们按照这个男人留下的地址找到了他登记的单元,四个人鱼贯往他家的门口走去。
胡师傅带着一个挺大的布口袋,脏兮兮的早已看不出原色。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估计装的就是那些木匠用的家什。我想帮他拿着,可是他好像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事,抓起口袋背在单肩上大摇大摆地就往楼道里面走。登记上写的是一楼,只需要跨三级台阶,便能来到门口。
我想上去敲门,可手刚一挨到门上,门就自己开了。
“有人在家吗?”我试探着问,可是里面没有传来回答。我又问了几声还是没人应,便推门进了屋。一进到屋里,迎面就扑来一股骚气,十分的刺鼻。
胡师傅皱了皱眉头:“这里挺邪性啊。”他的感觉很准确,这间屋子如同段师傅所描述的一样,整间房中所有隔断墙都被拆除,虽然面积不大但给人阴森空旷的错觉。屋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几箱地板整齐的码放在屋子中间,地板盒子上印着我们工厂的商标。
安澜环视了一周,说:“哎呀哎呀,我真没白来,这个感觉好刺激啊!”
时斌一头雾水:“我除了闻到一股骚味儿,怎么什么也没感觉到呢?”
胡师傅走到了西边的那面墙前,用手摸了摸:“这墙上怎么踩的全是脚印呢?”
我们三个人听到胡师傅的疑惑也凑过去看,墙上的脚印密密麻麻,真的很像有人在墙上来回踱过步一样。脚印有深有潜,有新有旧,但可以确定的是它们都来自于同一双鞋。除了有这家的主人闲的无聊拿鞋往墙上使劲拍这种情况之外,也就是段师傅带回来的那个解释才勉强合理——这屋里有一个男人,真的能在墙上行走。
正在几个人对着面墙研究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好像吞过燃烧的木碳,令人听着像过电般的发指:“你们是来给我铺地板的吗?”不光声音难听,语调也怪异,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一点也不连惯。
我马上转过身,看到了一个脸色很难看的男人站在门口。看来这个家伙就是这屋里的主人了,我连忙迎上去面带微笑的说:“你好,我是某某地板的客户经理,带着师傅来为您服务了。刚才您的门没关,我们就直接进来了……”
男人翻着一双死鱼眼,打量了我又扫视了站在我身后的三个人:“怎么没有昨天来的那个姓段的?”
我解释道:“是这样的,段师傅觉得他干这个地板上墙活没有把握,所以我们特别安排了这位手艺更好的胡师傅来为您服务。”
男人又往我身后看了一眼,似乎在确认这几个人中哪一个才是胡师傅。
胡师傅挺横:“就你要往墙上铺地板啊?”
那个男人阴沉地回答道:“对,就是你吗?你行吗?”
“要是老子不行就,就他妈没人行了。”胡师傅狂妄的答道。
我见他这种态度都要崩溃了,这怎么能行啊,这可完全不符合服务标准。我赶忙走上前去想打个圆场:“大哥,我们这位师傅的意思是就是……”
可是话都没说完就让胡师傅一伸胳膊把我拦到了他身后,又厉声向我喝道:“你给我滚一边儿去,这儿没你事儿!”
这还了得,胡师傅是要造反啊,我从来也没有遇见过敢跟客户和厂家的人如此叫板的木匠。不过男人对胡师傅的蛮横态度倒也不以为然:“你给我说说你想怎么往墙上铺?”
胡师傅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一脸的不在乎:“那得分给什么人铺。别人怎么办我用不着跟你说,要给你干这活,我倒有三个办法:死铺,活铺和鬼铺。你说吧,你觉得咋地好?”
这一下连我都给说蒙了。虽说我做地板的时间不算长,可大小木匠我也见过不老少,从来也没听过谁还能弄出个死铺活铺和鬼铺的门道啊?但碍于在客户面前,我也没办当场细问。
那个男人听后半天没说话,瞪着一双死鱼眼直勾勾的看着胡师傅。终于,他缓缓地问:“怎么讲?”
胡师傅掏出了一根烟点上,慢悠悠的说:“死铺,就是我把你这些地板打上暗扣,再在墙面里埋上回勾。回勾搭在暗扣里都是倒戗刺,地板上墙就揭不下来。这个办法结实但是伤墙,我估计你肯定不能答应。”他吧嗒吧嗒地吸着烟,也没管那个男人听懂没听懂就自顾自的说起第二种方法来:“按理说,像你们这些东西应该用活铺,用鱼线把地板给串起来,然后再拉到墙壁上,你们出来进去的也方便。但我还真怕没铺稳当,地板掉下来把你们这群东西给砸死。”
胡师傅简直越来越不客气,而那个男人既没有反驳的意思也没表示出不高兴的感觉,他还是直勾勾的盯着胡师傅。
“那你就得试试鬼铺……”说到这,胡师傅嘿嘿的笑了,不再说话。
男人见胡师傅话到嘴边留了半截,不能再无动于衷,冷冷的问道:“你说的鬼铺,是怎么个铺法?”
胡师傅哈哈大笑:“太简单了。我先把你弄死,再糊个纸房子给你烧了。房子里边儿想怎么铺咱就怎么画?这就是鬼铺。”
这话说得可是越来越过分了,我再也无法忍受:“我说胡师傅,你怎么能跟客户这样说话呢?你要是再这样冒犯客户的话,咱们宁可赔定金也不能再用你了!”
也不知道胡师傅听没听清我的威胁,他站在屋中央不接话茬也不动弹,只是与那个男人盯盯的对视着。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压迫而诡异,站在我旁边的时斌和安澜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男人想了好久,才幽幽地说:“那好,你给我活铺,但我有个要求。”
胡师傅挺诧异:“哟呵?你还有要求?说说吧,我听听。”
男人说:“给我活铺可以,但是你必须得给我往痞了铺。”
往“痞”了铺?是什么意思?我一脑袋大问号。唯一的一种理解就是,东北话中的“劈”发“痞”的音,除了字的本意以外,还有一个引申意就是出了岔头。比如说,今天这件事劈叉了。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顾客,还要木匠往丢艺铺?
听男人说完这个要求,只见胡师傅的表情开始发生了改变。他的目光不再懒散,而是突然变得犀利异常。
那个男人继续问:“怎么样?有问题吗?”
胡师傅憋了半天突然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我给你铺痞了,你还敢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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