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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中气氛很是僵冷,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杨清的目光、原映星的目光,望月都能坦然接受。因她早在心中预想过事发后,他们两人会如何看待自己。她无数次设想今天这一幕,想到自己该如何选择,想到自己该走向谁。她与杨清都有过默认的,你看他现在根本不说话,只低着头喝茶,就知道他也不想说什么。

这些都是早有设想过的,早有准备过的。

临到头来,不难接受。

独独江岩,望月是没把他考虑在内的。

然现在,江岩看着她的目光,利剑一样。不,不只有剑的锋利冰冽,还有冬日的寒气刺骨。他握着剑的手,指节在微微发抖。

颇为不可置信地看着望月。

少年纯真干净的眼睛,信赖真诚的眼睛,终有一日染上了尘埃阴霾,对着她的目光,不再是那么一如既往的信任了。

让一个人改变,让少年长大,是很难过的一件事。

望月早就想过,江岩被他们云门的长辈们保护得太好了,江湖世界会教他长大。这是无法避免的。他在谁手里成熟都无所谓,自己也不在乎。然而、然而……他现在看着自己的眼神,望月忽然有些不忍对视。

她心中有些软,有些想叹气。她想:我是被杨清传染了吗?江岩跟我什么关系啊,我竟然会不忍心。

是啊,不忍心这种心情,距离她是多么遥远。她的心,向来是很硬很冷的。

却是从重生开始,跟杨清呆的越久,心就越软。这是无法避免的。她要追杨清,就要审度自己无所顾忌的行事风格。收着久了,心境也就发生改变了。杨清无意中改变了她很多,她也学会了关心别人。

而江岩……算得上是她重生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对她好、向着她的人。

是啊,这种真诚,连杨清都没有。江岩却是有的。

江岩待她,最开始,其实比杨清待她,要好得多。因为很多原因,江岩对魔教也不反感,还抱有一定程度的好奇与好感。这也颇为望月喜欢。然一切改变,从原映星下-毒开始……魔教无法再得江岩信任,与魔教教主原映星相识、且看上去关系不错这种事,更是让江岩难过了。

杨清起了身,有些想打破这种境况。他自然有这种能力,不然也不会只是闲闲观望。但是望月向他摇了摇头,并不打算靠杨清的帮忙。冲江岩待她的这份心,望月也不想回避。

江岩问,“杨姑娘,你与原教主相识吗?”

“没错。”

“……你们关系很好?”

“嗯。”

江岩看着望月,下句话已经到了口边,却很难问下去。他想问“你是不是魔教的人”,但是这个厅子里,这么多的人在。望月如果回答“是”呢?她就要和一屋子的正道人划开界面了。她如果回答“是”,他又该怎么办?杀她?不……

江岩垂下眼,几分涩然道,“原教主给我师兄弟下毒,我才知道以前的信任多么可笑。师叔说得对,魔教的人,我怎能抱以好感?是我害了师弟师妹们。我身为大师兄,却没有护好大家,让大家跟着我一起受罪。如果不是师叔找解药,也许师弟师妹们都要折在我手中……”

“师兄别这么说!”

“师兄我们没怪你啊。”

“我们也有错的……”

江岩这么说时,云门的弟子们纷纷出口安慰他。声音纷纷,盖过了江岩自己的声音。

洛明川身为茗剑派的大师兄,敏感感觉到这似乎是云门和魔教内部的事,自己这方插手不合时宜。他强硬地拉开云莹,站在门口围观。看下云门师兄弟们互相抚慰,他心中有种微妙的羡慕感:同样是门派大师兄,江岩得到的师弟师妹们的爱戴喜欢,明显要高过自己。

洛明川想,若有朝一日,我犯了大错,茗剑派的人,都不一定如此齐心为我开脱。

是江岩的个人魅力强大,还是云门教养弟子教养的好?

唔,应该是云门会教弟子的缘故吧。江岩如此年少,处事青涩,他能有什么个人魅力啊。

这番变动,原映星原教主一直看着。他倒并没有如往常般,露出看戏般的眼神来。他一直在看望月,看望月的每一个神态,看望月对此的任何一点反应。小姑娘站得笔直,目光却有些散。她咬着唇,唇瓣被咬的中段嫣红,两边苍白。她看着江少侠的眼神,有些难过。

她再偶尔瞥向杨清的眼神,有些窘迫和抱歉。

深吸一口气,她想承担这一切。

原映星漠然地看着,从她一眉一眼的波动中,就能看出望月在想什么。两人实在太熟了,她在想什么,他都能看出。原映星心中笑了笑,笑得自嘲:唔,月芽儿喜欢云门的人,是吧?

她觉得她连累了杨清,她不敢面对她的心上人,是吧?

她的眼神中却没有我。

理所当然的没有看我。

明明造成她这种现状的人,是我。她却不来指责我。

我倒宁可她骂我“你这个狼子野心的贼子,我与你势不两立”,也不想看到她现在这样。会对他打骂,说明无所顾忌,自信没什么可怕后果;对他不言不语,只一心顺从,只能说明她在承受后果,不管他给她带来的厄运有多厄。

原映星的心口破了大洞,持续地往外淌血。

他坐在这里,明明这里的每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就是杨清,他想走的话,杨清也拦不住。然他觑着这个少女,力气一点点被抽空。

觉得一切多么可笑:我让她为难了是么?让她为难的人,居然是我!

而我从小到大,都没让她这么拔剑四顾心茫然过!

原映星眸中血丝开始漫上,搭在桌上的手慢慢屈起。胸臆中邪性阴冷的那一面,在双方对峙中,渐渐的开始控制不住。心想:凭什么呢?凭什么是这样呢!

你是我圣教圣女,你是我的月芽儿!你却不看我!不问我一句话!你心里,是不是也在恨我?

恨我为什么要这么极端,不给你和杨清交好的机会?

我挡着你嫁给杨清的路了,是么?

那你问我啊!跟我说啊!你焉知道我非要你二选一吗?

毒是我下的,路是我给的。似乎我一切行为,都在逼你。都在说我是棒打鸳鸯的那个人。可谁又知道、谁又知道……本来你我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

原映星的气息变化,很是微弱。他是一点点在转变,本人却低着头,默不作声。厅中所有人,唯一能察觉到他这种不动声色杀气的人,只有杨清。杨清不怕江岩和原映星对峙,江岩不是原映星对手,原映星是要带望月走的,也不会跟江岩计较;但杨清怕原映星凶煞之气爆发!

这种性格敏感的人,怒起来,杀伤力太大。

杨清都不怎么跟他交流,就是不想惹麻烦。然现在……

杨清站了起来,走向原教主的位置。斥道,“江岩,不要说了。”

江岩看向师叔,很是不解,“师叔,原教主给我们下毒……”

他话才说一半,原映星忽地站了起来,眸中似有隐约煞气,抬起手臂。杨清反应很快,之前只是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当原映星向江岩伸出手后,白衣流云一样拂过,便与原映星对了一掌。

两人以极快手法对了两招。

此间变动,惊了众人。

望月惊叫:“原映星!”

江岩等少侠茫然无措中。

杨清落地,看着对面的原映星,淡声,“原教主,下毒的事,我一直不太想提,你知道原因。然你步步紧逼,我也不得不……”

望月看着杨清,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要明说了?

恰在这时,一道冰雪般的女声,从外传入,清清冷冷的,“毒不是原映星下的。”

这个声音……

众人齐齐回头。

原映星更是在听到女声后,怔愣了片刻。他僵立原地半晌,以极缓慢的动作,转了头。他看过去,与众人一同看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走开的洛明川重新回来,这一次,却不是在前引路,而是紧跟其后。走在他前方的,是雪一样玲珑剔透的丽人。

穿着云门白衣标配,乌发用玉环高梳,紫玉额饰下,眸子清清淡淡的。

她走得很慢,手上扶剑,从外缓缓进来。明明是七月天气,严寒难耐,硬是被她走出了冰雪交加的寒冷感。

腰背依然是挺得那么直,那么单薄。

她颜若舜华,又有月中仙子般高而清的气质。然而她的脸色却是苍白的,瘦削的,眼睛也是淡的。她走进来,有一种很孤独寂寞的感觉。似乎满天下都是别人的天下,只有她是独自一人。

姚芙。

这是被原教主最早下毒、却最晚醒来、还是原教主爱人的云门另一位年轻师叔,姚芙。

她进来后,云莹便在师兄的眼色下,给这位从没见过面的姚师叔行礼。姚芙只是点了点头,眼睛与原映星在空中短暂的对视。看到对方嘴角那嘲弄的笑意,她脸色更白了一分,然而面对杨清和一众师侄们时,她再次强调,“毒与原教主无关。”

望月皱了下眉,看着姚芙。她是很讨厌姚芙的,可现在……姚芙,似乎是在帮原映星?

再看原映星。原映星讽刺地笑了一笑,却也没有反驳姚芙的话。

江岩皱眉,“姚师叔,你说什么?毒不是原教主下的,为什么我们都会昏迷,他却没事?”

“他也有事,他自己也中了毒,只是没告诉你们而已,”在一众子侄弟子的惊诧中,姚芙冷冷淡淡地说,“那毒,其实是客栈老板与某位同宿的客人有恩怨,我们被牵连了而已。”

望月:“……”你这找理由,也找得太敷衍了吧?

尚淮说,“姚师叔,你的话我们当然会信啦。可是这也太蹊跷……”

“是蹊跷,但世上巧合的事本就很多,”姚芙一字一句,“我是你们师叔,我中毒时昏睡得最晚,我知道的事情最多。你们不相信我的话吗?”

江岩滞了半天,才道,“姚师叔你亲眼见到不是原教主下的毒?”

姚芙依然淡着脸,“是。我亲眼见到下毒的人。我还可以叫他来与你们对峙。总之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与原教主无关。原教主是我请来相助你们的人,你们不该如此冤枉他。”

江岩和其余弟子们,很费解地看一眼姚芙。转头看向杨清。

姚芙也看向杨清。

望月也在看杨清。

杨清笑了笑,和气道,“既然师妹这么肯定,看来事情还有隐情。等查清楚再说吧。”

江岩微郁闷,实在是姚师叔表情太淡定,说的这么肯定。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怪了原映星。有没有错怪原映星他不知道,但是迁怒于望月,他还是知道的。姚师叔一来,以最直接的方式缓解了厅内压抑的气氛,江岩垮了垮肩,怔了片刻后,就过去与望月道歉了,“对不住啊杨姑娘,刚才情绪太激动,误会你了……”

望月哼一声,转身出去。江岩想了想,追了出去。

杨清看着面色憔悴又疲惫的姚师妹,心情很复杂。他与姚芙太不熟,都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位师妹。她抢了望月的未婚夫,道义上该指责;她又杀了望月,情义上卑鄙,道义上相助了正道;她现在替原映星说话,又是情义上坚-挺情郎,道义上也算反了正道。

这位师妹,整个人太矛盾。

一方面是正道,一方面是魔教。姚芙牵扯的,比杨清自己要深得多了。

杨清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谈?”

“是,”姚芙低着眼,“师兄,我们谈谈吧。”

杨清嗯一声后,先行出了厅子。姚芙在原地呆了片刻,慢慢地跟出去。她走过门槛时,又回头,看向厅中再次坐下的原映星。她怔怔然看着这个人,想他、想他多么、多么的……

原映星抬头,看向她,不言不语,眸中幽静。

姚芙想:我该怎么办呢?

她被他静谧的眼神看得心头若荒草,荒草杂生,她无法除掉。她趔趄着步子,逃离了他的目光。

姚芙与杨清去说话,却也没有谈多深的话。姚芙对杨清有保留,不敢什么事情都跟这位洞察一切的师兄说。而杨清,本来也就是只想听表面一层,他一点都不想知道深层次的东西。知道的越少,行事越是无顾虑些。

姚芙只求他,“师兄,原映星不是有意的,你莫要为难他。”

杨清看她,“他要杀你。”

姚芙说,“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杨清深深看她两眼,没有下定论。

姚芙出门时,才听杨清似是而非地问一句,“你说什么客栈老板才是下毒的人,江岩他们恐不信。你有安排好人来演戏吗?”

姚芙一顿,又是这样。她分明没有跟杨清直说,杨清依然知道真相。总觉得在这位师兄面前,她越来越透明。姚芙回头,低声,“没有。劳烦师兄了。”

劳烦师兄帮我处理撒谎后的后遗事件了。

杨清轻轻笑了笑,点头,算是答应了。

然杨清这边好说话,因他本人脾气就好,对姚芙的事情也不上心。姚芙怎么说,杨清都点了头。但姚芙的问题,又不是杨清。

她的问题,从头到尾,都是原映星。

在系统的要求与帮助下,她的攻略对象、研究对象,从头到尾都是这一个人;她每月提交给公司的研究报表,越来越不知道怎么写。公司一日日在系统中催着,问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她是否请求回去。

姚芙点“否”,一次次地点“否”。然而,继续这么消极怠工下去,公司迟早会强行召她回去。回去了,也许世界之门关闭、系统被摧毁,实验失败,就再见不到原映星了。

她心中背负的,比这里每个人都要多。可是她谁也不能说。道义,情义,她全是背叛者。

人人都在怪她,她却只能这么走下去罢了。

姚芙在后院花圃前寻到原映星。他站在廊下,侧影飒飒,负手而立,她过去站在他身后,他也没回头。原映星本就知道她会来,本就在等她。

她提了食盒过来,递给他。有肉有素有水,一层层打开,准备的很丰盛。

原映星靠着栏杆看她,心神略有恍惚:以前就是这样啊。在以前的圣教,他刚与姚芙认识的时候,姚芙就是这样。永远没什么表情,却默默地给他准备好他需要的一切。

她沉默地做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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