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南山遗恨(二)(1 / 2)
.胤禛这样惶惶悚悚的请旨,总是有一番缘故的,康熙话里透出的意思,乃是个此案再无转移的定论,他又如何敢在这个哏节儿头里顶风而上,去触逆龙鳞。案子查到如今这个地步,牵扯出来的,与其说是戴名世的不赦之罪,倒不如说是他这位皇父的梗塞心结。前头所提的《与余生书》,乃是戴名世写与其学生余湛的书信,信中戴名世自是一副傲骨狷狂的脾性,非但引曾巩《南齐书序》中古所谓良史者之论,将其矢志修史之动因详加记述,更是自诩志趣高洁,又恃才傲物,将官修《明史》贬斥的一钱不值。《与余生书》编在南山集卷首次篇,正是赵申乔出戴氏大逆首罪之证,也正是康熙看过这一篇之后,才勃然大怒,大为光火。
胤禛知道,自康熙十八年设《明史》修撰以来,徐元文(徐乾学之弟)、张玉书、陈廷敬、王鸿绪等四人历任编修总管,且不说这些都是两榜进士出身的名教硕儒,就如徐氏兄弟,独一个‘昆山三徐’的名号,更是享数十年文林清誉,又岂是不学无术之辈?戴名世徒以一张桀骜利口,就妄议诋毁股肱重臣、数落学派正统,分明是指斥朝纲,非但搁哪朝帝王身上也难容他,就搁官员处也是众议贬斥之人。再满人入关,单靠着弓马骑射,天命眷顾就做了华夏之主,又教康熙如何不疑他生的是一副嘲谑骂讥、华夷大防的心?
胤禛这样全情奏恳,康熙怒气已是息了七八分,只面色还是晦暗不明,在殿中踱步折了两个来回,单问了句戴名世是否认罪的话,也并未给胤禛如何处置的明旨,就打发他下去了。即是如此,胤禛便再是心有迟疑,也只得暂告跪安,临出宫门时,不意正见着跪候在外的左都御史赵申乔,看他一派气定神闲,胤禛面上虽分毫不显,眉头却还是不自然地皱了一皱,只将厌恶之心隐在流星一般的步伐之中了。不论是皇父宣召的也好,赵申乔主动请见的也好,然他心知,南地人心不稳,汉人士子们又开宗结派,于康熙而言是忌讳甚深之事,今日陛见之后,此案必然无有转寰,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是为江南科案的前奏了……
胤禛于戴名世,本就同情之心大过怜才之意,此间他纵有为其缓颊之心,却并没有、也不至于真有什么回护之举,只是观赵申乔这般穷追不舍,仅为在康熙面前博一个忠纯,在官场文场中大肆纠劾与戴氏有牵连之人,这般急不可耐,这般不顾物议人心,就算他屡次奏闻与戴名世并无怨嫌之情属实,其行其心也落了下流,为胤禛所不齿:
事起前些日子,胤禛在刑部,同大理寺、都察院会议案情时,另悉一桩旧案。起初,赵申乔是以戴名世私刻文集《南山集偶钞》为由上的参本,如今更是紧抓着戴氏文集中的悖逆之处不放,当众举出《与余生书》中,戴名世为修明史,潜心搜求的《滇黔纪闻》,其作者乃是曾为吴三桂任为学士的方孝标,由此坐实了戴名世大逆之罪。赵申乔言辞义愤,在座几人面上都不好看,刑部如今的审事尚书是哈山、吴一蜚,此二人一满一汉都是值此多事之秋,逢着齐世武、郭世隆等遭罪革,仓促接任,哪里知道案情首尾,就知道也是要当作不知道的,同大理寺这头的张志栋是一般,都抱定了谨为圣意是从的心,是以几人憋着心气儿,不过看赵申乔如何行事。
“王爷、几位大人,皇上责我等尽速严查审明,如今戴名世诸多大逆情款俱已招供画押,隐匿情由皆已查实,依律论罪题奏就是了,赵某不明白,这还有什么好议的!这既要议,诸位怎么就又是一声不吭呢?眼下已近年关,难不成还要拖到明年去?”赵申乔面上急切,语中更是流露出些许不满,朝上一拱手,环视一眼在座诸公,撂下句话便沉身坐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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