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零章 白驹过隙休蹉跎(2 / 2)
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迁还旧都就意味着与朝廷中群臣相对立,而不还于旧都,似乎又与大宋自高宗南渡以来的主流清议相违背。特别是光复之后,北方的仕子普遍对朝廷不迁还旧都心怀不满,总觉得这是“南人”把持朝纲的结果。
“卿是听得什么风声了么?”赵与莒问道。
“中原故地的大儒说……陛下革新之政已经背离了正道,全是因为陛下身居临安,身边尽是商贾小人所致,他们已经连着给臣数封书信,骂臣是奸邪。崔相公与薛极,少不得也收了这样的信……”葛洪苦笑道。
“腐儒敢诋毁朝廷大臣?”赵与莒扬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那些中原的大儒,金国统治中原之时,他们非常顺从地追随金国,而如今大宋已经匡复旧土,他们又想到大宋朝堂上分一杯羹走。
天下兴亡,是赵家的事情,不是他们这些儒生士大夫的事情,无论是汉家天子,还是胡虏皇帝,只要给他们官做,给他们利益,他们就高呼明君圣主,然后一点点去腐蚀蛀朽朝廷的基石,直到旧的朝廷崩塌,他们又换上一个新的主子。
“陛下!”葛洪又咳了声,微微有些担忧,赵与莒方才那句话甚为危险,他不得不劝谏道:“国朝向来不以言杀士大夫,便是有些悖言谬语,陛下胸怀四海,也当宽容才是。”
赵与莒知道他说的是正理,点了点头:“你是否与崔相公提起过此事?”
“臣尚未与崔相公说,只是觉得,由着这些人闹下去迟早会出乱子。臣之意思,便是陛下要么明确还都时间,好让他们有个想念,要么下诏正式迁都,以正天下视听。”葛洪老老实实地说道:“臣个人倾向于后者。”
“魏了翁只怕也是倾向后者。”赵与莒笑道。
若是还于旧都,国库便要拿出大量钱来用于搬迁事宜,魏了翁如今已经学得以钱生钱之道,在他看来,国库里的每一文钱都应该用来生钱,而不是用来做迁都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他肯定是迁都的激烈反对者。
“陛下圣明。”葛洪慢慢地说道。
北地大儒之所以希望还都汴梁,一来是希望借此改变大宋朝堂上尽是南方人的情况,二来则是因为利益。若是还都汴梁,也就意味着国家财政要向北地倾斜,举国税赋,将用于汴梁左右的建设之中。赵与莒靠在椅子上坐了会儿,觉得这个问题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却牵涉到各方面的利益纠葛,要想处置好,还真不是很容易。
“看来朕总得得罪些人……”赵与莒喃喃道。
“陛下,老臣近来身体多病,已经不堪为陛下驱驰,老臣愿为陛下解此结,只请陛下允臣致仕。”葛洪道。
赵与莒又吃了一惊,葛洪这年余来身体渐渐变差,以前是崔与之一人病焉焉的,如今崔与之反倒算是三位宰辅中身体最好的一个,薛极十天之中倒有五天告病,葛洪也有两三天不适,但是这二人权势之心都甚,好端端的葛洪为何会提出要致仕?
“葛卿这是何意?”赵与莒皱眉问道。
“臣平生之志便是辅佐圣主匡复中原,如今中原已复,臣心愿已了,辛稼轩长短句云,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陛下光复之时,臣主持军务,这青史留名是一定的了。”葛洪笑道:“臣热衷权势,却非不知进退之人,如今天下安定,陛下偃武修文,臣自然当功成身退。”
赵与莒沉吟了好一会儿,眉头紧紧皱起:“卿若致仕,谁可继之?”
“臣以为陛下知人善用,圣心自有决断,无庸臣置喙。”葛洪见赵与莒露出允许他致仕之意,心中甚为欢喜,自当今天子临朝以来,重臣中得以风风光光退休致仕者尚无一人,便是岳珂,也是被革去兵部职司后才致仕的,而宣缯更是直接获罪致仕,不久便惊惧愧惭而死。他自知自己为相无望,既是如此,倒不如见好就收,换取身后哀荣。
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对于自己之后由谁来继任参知政事毫不关心,也懒得去费这个心神。
“朕知道了……葛卿这几年鞠躬尽瘁,朕也必然不会负卿。”赵与莒又沉吟了会儿道。
打发走葛洪之后,赵与莒在竹亭中又独坐许久,只觉得心中有些空荡荡的。葛洪在他心中虽然不如崔与之,但与他也算是君臣相得,特别是在乔行简死后,葛洪处置兵制改革等事务做得相当出色,基本没有激起禁军的反对声浪。而且,赵与莒由葛洪想到了崔与之与薛极,这二人也都已经年迈,他们致仕也就是这几年的时间。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他低低说了声,却听得身后传来娇笑:“官家,莫非一个人在此惜春悲秋?”
敢这样调笑他的,只有杨妙真一人罢了。赵与莒回过头来看着她,虽然杨妙真又为他生了一子,身体也略微有些发福,但并没有因此而显得臃肿,相反,这点发福让她更显得丰盈动人,身上散发着一种成熟女性才有的媚意。
“四娘子,刚刚葛洪来说要致仕,我已经允了。”赵与莒在杨妙真面前也不隐瞒,叹了口气道:“一转眼,我当这个皇帝都快八年了……”
“那又如何?”杨妙真歪着头道:“官家这八年又不曾浪费时间,如今中原已定,漠北蒙古被孟珙打得不敢南窥,辽东蒙元也快被赶出燕山。江南这半壁江山给陛下建得花团锦簇一般,中原也在恢复,陛下可有什么应在这八年之中想要做却未做成的事情么?若是没有,那便无憾了。”
杨妙真话说得直率,但却甚是有理,赵与莒不禁一笑,确实,若是他浪费了时间,这般叹息还情有可原,如今也操持天下权柄,将若大一个大宋建得井井有条,还有什么可叹息的。
“四娘子乱拍我的马屁,你怎么知道江南这半壁江山给建得花团锦簇一般?”赵与莒故意道。
“自然是听宫女们说的了。”杨妙真眨了眨眼睛道。
“说谎,你一说谎,便要眨眼睛。”赵与莒伸手捉她,可杨妙真虽在宫中享福,却不曾放松过身手锻炼,只是轻轻一挣,便从他的手中挣脱:“呵呵,陛下可抓不着我。”
两人嬉闹了会儿,杨妙真道:“前些时日与官家一起去华亭府,那原先一座小镇成了如今的大城,而且建得甚为漂亮,还有金陵,随行的宫女都说是花团锦簇一般。”
列车的投入运营,使得赵与莒与杨妙真的行动不再局限于临安一隅,每年赵与莒都会带着后宫去华亭府和金陵,来去也就是两三日的功夫。第一次出去时为此还与群臣发生争执,群臣以为天子身系天下安危,不可轻离国都,赵与莒却以“朕所在之处便是大宋之都城”应之,群臣拗不过他只能作罢。
当然,赵与莒出巡时有非常细致的安排,军情部门与职方司密谍处都要加班加点保证不出任何意外。
“那是他们安排好给我们看的,真实情形如何……便是这汴梁城中的情形,我们也未必能知道啊。”赵与莒有些感慨地道,他当然知道这种迎接领导检查会是怎么安排,这种情形,在他穿越来的那个时空中见得多了。
“要不……我们偷偷出去一次,见见外头真实情形?”杨妙真眨着眼睛笑道。
赵与莒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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