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且背青囊白云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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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且背青囊白云边

夏末时节,宜兰天气多雨而湿热,虽然对于稻谷来说,这样的气候有利生长,可对于人而言,却不是那么舒适。

仿佛为这天气所染,无论是移民还是土人,心中都憋着团火气。

移民三年前出现在宜兰河边,他们所乘的大海船曾让噶玛兰土人惊惧万分,他们占的又多是土人不需之地,故此土人对他们保持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后来移民与泰雅人冲突数次,向来勇猛的泰雅人,在套着铁甲、严整密集的移民护卫队面前束手无策,而移民的床弩与火炮更让这些泰雅人惊惶失措,不得不退入深山之中。平原上的土人便相互告诫,尽可能不要与这些移民起冲突。可是越来越多的移民迁了过来,最初每月有二三百人,到得今年是每月两三千人,宜兰聚居的移民已经建起了以宜兰城为中心的六座堡坞,一共有四万余人定居于此。他们开拓的荒地也越来越广阔,日渐逼近土人居住生活的核心地区,土人步步后退,而今已是退无可退了。

整个宜兰河流域,共有三十六部族,也就是陈任当年给赵与莒的信中所说的三十六社。往常这三十六社相互之间也少有往来,可是面临移民的威胁,他们不得不走到一起。

“我们的猎场已经失去了一半,我们猎到的鹿不足最多时的三分之一,我们已经开始饿肚子!”一个部族的族长激烈地说道:“必须赶走他们,赶走这些强盗,他们比泰雅人还要可恶!”

这个部族距离移民的一坞堡极近,所以如此激愤。

“他们并没有象泰雅人一样,砍下你的部民头颅做装饰品。”另一个与他有隙的部族族长冷冰冰地道,他的部族与移民相距隔得较远,倒没有如此急迫的切肤之痛。

“泰雅人只是杀人,他们却要抢占我们的土地!”

“就连泰雅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你们怎么对付那些包裹着钢铁的武士?你们怎么抵挡那些射出来的东西?”另一个族长立刻反驳。

“而且我们当初接受了他们的礼物,把那些我们不要的土地都给了他们。”这是一个比较倾向于和移民合作的族长。移民虽然有这般那般的不对,可是他们带给土人的东西,无论是土人没有的丝绸瓷器,还是土人能自产的盐粒稻米,那都是极好的。

很快,与此前数次族长会谈一般,噶玛兰土人部族陷入相互争吵之中。

“阿土婶,你是我们当中年纪最长的,你经过的飓风,比起我们经过的春雨还要多。你说说,我们应当怎么办?”

在会谈即将破裂之际,召集众族长聚在一起的卡玛夏大声说道。

被唤为阿土婶的,是三十六社中一处小社的族长,自会谈开始起,她便紧皱双眉一语不发。卡玛夏知她年老多智,故此请她说话。

“我见过五十次刺桐花开(注1),我担心的不是那些外人。”阿土婶慢吞吞地说道:“鬼神要降罪于我们了,瘟疫将降临在我们之中,我们的部落里,已经有七个人死去,据我所知,这里大多数部落中,也都有人得了瘟疫!”

这话让所有的族长都静了下来,他们都明白,在这湿热的宜兰,发生瘟疫意味着什么。

有可能便是整个部族整个部族的灭亡,而且迫在眉睫。

“阿土婶,你确定吗?”卡玛夏也吸了口冷气:“真的是瘟疫?”

她们这些族长,大多数也是巫医,懂得些草药。但若真是瘟疫,那便不是她们的手段能应付得了的。

“我可以肯定。”阿土婶密布皱纹的脸上满是愁容。

“回去,回去!”立刻有族长起身离开,卡玛夏拦也拦不住,所有人都知道瘟疫的可怕,都考虑怎么样才能避开。

“我们部族这几天也有五个人死去,他们的症状……确实象瘟疫,阿土婶,你有没有办法?”卡玛夏问道。

“没有办法,我们只能祈求祖先和鬼魂的保佑。”阿土婶摇了摇头。

这场瘟疫来得虽是突然,却并不意外,来自陆上的移民初到流求,原本便易生虐疫,虽然依着赵与莒的方子,秋爽以黄花蒿酒,救了大多数人的性命,终究还是有个别死去的。土人在与移民互市交易之中,也感染了去,他们虽是适应力强些,却未非有免疫力,族中巫医又只能祈祷于鬼神,故此一经发作便不可收拾。三十六社族长会谈之时,各族还只有数人最多不过十余人染病死去,不到十日,病倒之人已经数以百计了。

土人居住之地原本便是蚊虫极多的沼泽低洼之处,传播得更是迅速。

阿土婶虽说见过五十次新春,身子还算强健,族人纷纷倒下之际,她倒未曾发病,见着族中青壮时冷时热,宛若恶鬼上身的模样,她更是忧心忡忡。虽说每日都向鬼神祖先祈祷,却未能从鬼神祖先那得到任何启示。

邻近所有部族都已经出现了发病症状,每天都有人死亡,而且这瘟疫还在扩散,阿土婶记忆之中还不曾出现过如此可怕的瘟疫。

她正一筹莫展之际,秋爽背着箱子,全身都罩在白布褂中,大步走出宜兰城门。跟随他的,是与他一般打扮的十个护卫队员与五个土人。

“风清,你定要去冒这等奇险?”陈任将他送至门口,此时忍不住再唤住他道。

秋爽十八岁时得赵与莒授字“风清”,故此陈任以字称之。他回过头来,隔着棉布口罩,说话便有些嗡声嗡气:“世彬,我已经说过三遍了,官人将宜兰交与我二人管理,我二人如何能不慎重待之,破解土人之仇视,便在此一举,若是我因前途艰险便畏缩不出,如何对得起官人!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过如此!”

陈任默然不语,好一会儿才叹息道:“当初你连杀只鸡都要哭上半日的,我向来只道你心善手软,却不曾想你竟也如此果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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