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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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次又一次低声下气地解释给妈妈听,比赛前她也没有料到会有学生忽然犯了急性阑尾炎,但这是小手术,并不碍事。急性阑尾炎前面之所以有了急性二字,就是因为它拖不得,她是带队老师,理应负起这个责任,及时带学生来医院做手术。

可是不管她说什么,那边的女人都只会气急败坏地无视她的话,一而再再而三地喝令她:“回来,你给我马上回来!”

回去?

回去干什么呢?

她静静地站在医院走廊上,浑身都被冰冷的白炽光笼罩着,连带着血液也冷了下来。

回去接受和以前几乎没什么两样的批判,被当成是一个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也没资格做的人,规规矩矩走妈妈安排的道路吗?

就连最后一个自由的寒假也失去自由……她只能拿着手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最后听见手机传来嘟嘟的讯号,然后自动关机。

没想到拯救她的竟然是没电的手机,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至于为什么要在这件事情上跟严倾说谎,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们走到今天已经跨越了很多障碍,但她心里也清楚,最难跨越的一关其实还没有来,那就是她的家庭。

妈妈光是知道她挑了个不太理想的实习地点就已经失控成这样了,如果发现她和严倾在一起……她根本不敢去想下场。

即使那一天迟早会来,她也希望能够迟一点,再迟一点。最好迟到她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独立人生,经济与心理都独立了,然后再和严倾一起去面对那一天。

在那之前,她并不希望为严倾造成什么负担。

***

病房里的小姑娘不过十岁,练芭蕾已有五个年头。

尤可意大一开始进入了培训中心教舞蹈,也就带了她整整三年。

小姑娘名叫佑佑,家境很不错,但父母离异,各自有了各自的重组家庭。她不过才上小学四年级,就已经开始住校,周末要么回爸爸家吃一顿,要么回妈妈家吃一顿。但不管去哪一边,她都像是个多余的孩子。

父母都与新的伴侣有了小孩,家人或者家庭什么的都不是她的,她不过是个去别人家里做客的人,真正的归属竟然只是学校里那间小得可怜还要与六个人平分的寝室。

尤可意本来是想回家的,已经跟经理说好了换他来陪这个孩子,直到孩子的父母赶到z市。可是当她看到病床上的小姑娘泪眼汪汪地拉着她的手,脆生生地轻声问她“尤老师,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的时候,一下子又说不出自己今晚就要离开的话了。

佑佑是个很敏感的孩子,见她有些为难的样子,一下子明白她的意思了,于是又很快松开了手:“如果老师你有事,我就不耽误你了……”

她太懂事,小小年纪就懂得看人脸色行事,却正是这样的早熟令尤可意有一刹那的心软。

对上那双满是失望的眼睛,尤可意顿了顿,终于下定决心留下来,重新坐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笑着对佑佑说:“老师不走,陪你一起等爸爸妈妈。”

然后便是出门给严倾打电话,再回来时,佑佑正眼巴巴地等着她,在看见她终于回到病房的这一刻,一下子如释重负地放松下来。

她觉得好笑,再想想却又觉得有些心酸。

这么眼巴巴地坐在病房里等人的经历,其实她也有过,并且不止一次。

她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发烧感冒,然后被送进医院挂水。可是父母都忙,常常把她带到医院之后就走了,而她总是得到那句“一会儿你挂完水我就来接你”。

可是“一会儿”是多久呢?

这个时间概念太过模糊,模糊到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

但是跑到了尤可意这里,“一会儿”大概就只能意味着后者了。

在她的记忆里有无数次这种眼巴巴地望着病房门口的时刻,每当有人打开门,她都会眼前一亮,可是更多时候开门的都是护士,在看清楚对方的白大褂那一刻,她的眼睛又会黯淡下来。

而此刻的佑佑岂不正是当初的她?

尤可意听佑佑小声说着平时在学校里的事,听着听着,床上的小姑娘没了声音。她低下头去看,佑佑已经靠在枕头上睡着了。

她俯下身去替佑佑盖好被子,也回到单人沙发上打盹。

迷迷糊糊睡了大概有半个小时的样子,手机忽然间震动起来。

是严倾打来的。

她陡然从睡梦中惊喜,像个欢天喜地的小孩子一样悄悄地出了门,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前接起电话。

“喂?”

病房内有暖气,骤然出来有些冷,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听见严倾问她:“在哪里?”

“病房外面。”她说。

严倾又问:“哪家医院啊?”

这次尤可意顿了顿,“你问这个干嘛?”

严倾笑了,“以前去过z市,还进过那里的医院,问问看是不是我住过的那一个。”

尤可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报上了医院名字,末了还调皮地问了句:“是你住过的那家吗?”

严倾没说话了。

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他似乎在走路,于是又问:“你在外面?”

看看手机屏幕,晚上九点半。她不放心地说:“如果你有事,就回家再打给我,没关系的。”

“没事。”他言简意赅,声音似乎带点笑意,然后忽然岔开了话题问她,“冷不冷啊?”

“不冷。”

手机的魔力似乎就是能跨越遥远的距离,把你最想念的声音送到你面前,让你生出一种天涯若比邻的错觉来。

这一刻,尤可意简直有种错觉其实严倾就在他身边,要不然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这么近,这么近,近到就好像——

下一刻,她浑身一僵。

原因是有人把大衣披在了她的肩上。

她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维持着手机贴在耳边的姿势,然后呆呆地抓过身去,定住。

这是……怎么回事?

她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应该啊!

她微微张着嘴,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抬头望着他,几乎化身为一尊雕像。

严倾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挡住了走廊上离他们最近的一盏灯,低下头来饱含笑意地望进她眼里,背影被白炽灯染上了一层又浅又薄的光晕,宛若童话里的仙人。

他伸手拿过她的手机,然后挂断了通话,又重新塞回她的手里。察觉到她的指尖凉得没有温度,他责怪似的又替她拢了拢衣领,完全无视她的呆若木鸡,只是从容淡定地反问一句:“这叫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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