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失子之殇(1 / 2)
缀锦阁里一片灯火通明。
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下的太医院院判之首张泽江,早已是一身冷汗,颤抖不止,话也说不利索,“陛下恕罪……越妃娘娘腹中的孩儿……只怕是保不住了……”
尽管当看到床榻上那大片大片的鲜血之时,宇文熠城心中就已经意识到了这种可能,可是,当此时此刻,亲耳听到太医宣判,她腹中的孩儿保不住了,他还是觉得如同晴天里的一道霹雳,蓦然划过他的心头,直抵那最不堪一击的地方而去……
锥心刺骨般的疼。
他不能接受,也不愿接受。
“孤的孩儿若是保不住的话,你们也不用活了……”
冷硬的丢下这么一句话,宇文熠城不顾稳婆嬷嬷的阻拦,一脚踏进了内殿。
床榻之上,夏以沫静静的躺在那儿,双眸紧闭,平日里清透白皙的一张脸容,此时更是苍白如纸,一丝血色也无。
身旁的太医与宫女,不断的来来回回着,嘈杂而慌乱。
宇文熠城却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他的双手,紧紧攥着夏以沫苍白的手指,这一刻,两人的指尖,却是一样的冰冷。
像是再怎么捂,也捂不热了一般。
宇文熠城不禁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仿佛只要握紧了,就可以将她的所有都留了住一般。
殿外,雪下的更大了。
……
夏以沫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
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如同电影的快进镜头一样,在她的脑海里迅速的掠过,每一帧都带来不能呼吸的惨痛。
夏以沫将冰凉的双手,抚向自己的小腹,那里,已是一片平坦,再无怀孕的痕迹……
尽管在昏迷之前,她就觉出了孩子可能会保不住,可是,当这一刻,这一切真实发生之后,当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种失去至亲骨肉的痛楚,那种生生的将孩子从她的体内剥离的痛楚……夏以沫却还是不能够接受……
“我的孩子……”
女子神情恍惚,喃喃低语,“我的孩子……真的没有了吗?……”
夏以沫不能接受,也不愿接受这个惨痛的事实。
她多想这只不过是一场梦,一场令人撕心裂肺的噩梦……她多想她能够一觉醒来,发现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没有改变过,她的孩子还在……翠微也还在……
可是,现实却是如此的残忍。
她的孩子,真真切切的没有了……再也不会回来……
这个事实,就像是一把钝刀子一样,一下一下的割在夏以沫的身上,锥心刺骨,……她宁肯它能够一下子致命,也好过这样千刀万剐般凌迟的痛楚……
望着她这样的痛苦,宇文熠城心中更是一片惨然。
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安慰她,该怎样才能让她不这么难受,他只能紧紧拥她入怀,将她紧紧抱住,苦涩嗓音,在她耳边,一声一声的低诉着,“没事的,没事的……夏以沫,很快就会没事的……有我在你身边,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还有我……”
他紧紧抱着她,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倾诉着,那样焦切,又是那样的凄苦。
他说,会没事的,很快就会没事的……他说,她还有他,他会一直在她身边……
是这样的吗?一切都会没事吗?一切都会真的好起来吗?
可是,她失去的孩子,却终究是再也回不来了……
一刹那间,所有浮在心头的惨痛,仿佛随着这个念头,一下子落到了实处,如同一柄磨的锋锐的利剑,直抵灵魂的最深处,将夏以沫所有隐忍的痛楚,都毫不留情的逼了出来……
痛,铺天盖地般的惨痛,如同漫延的潮水一般,无孔不入的淌进四肢百骸之中,渗进骨缝里,像是要将人生生的撕碎了一样。
夏以沫怔怔的伏在男人的肩头,良久,两行清泪沿着眼角流下,接着是极低的抽泣,又是良久,终于哇一声大哭出来,哭的非常伤心……就像是要将所有的痛楚,都一并哭出来一般……
宇文熠城紧紧抱着她,俊容苍白,一双墨眸里,尽是隐忍的惨痛。他紧紧抱着她,任由她在他怀中,哭的像个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幼童……
窗外,昏暗天色正一点点的亮起来。柳絮般的大雪,却还在不知疲倦的飘洒着,将整个皇宫都笼罩在茫茫的雪色里。
放眼望去,一片惨白。
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
当终于等到宇文熠城推开延禧宫的大门之时,阮迎霜整个人都尽是难掩的激动与欣喜若狂……
如同翩飞的蝴蝶一般,在见到男人的刹那,阮迎霜就迫不及待的飞扑了过去,双手紧紧缠住男人劲痩的腰身,整个人都撒娇般的埋进了他的怀抱之中,妩媚嗓音,又是迫切,又是委屈,娇声道,“熠城大哥,你终于来了……霜儿还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呢……”
说话间,阮迎霜不禁将近在咫尺的男人,缠的更紧,一举一动,尽显小女子的情态。
此时此刻,对她来说,宇文熠城能够出现在她的宫中,实是巨大的一个惊喜……自从那日,他将自己软禁在延禧宫之后,他就再没来看过她一眼……幸好,这些日子以来,她一次又一次的派宫女去请他,终于,在今天,她等到了他……
可见,他的心中,还是有她的……即便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他还是不忍心真的太过苛责自己的……
一念及此,阮迎霜心中的得意更甚,越发的缠住近在咫尺的男子。
男人清清冷冷的嗓音,却在她的头顶,毫无情绪的响起,“放开……”
阮迎霜心底骤然咯噔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在他怀中仰起头,怔怔的望向他。
宇文熠城却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仍是冷淡的没有半丝温度的两个字眼,“放开……”
这一次,阮迎霜听清了,却是愈加的不能置信,以及不能接受,“熠城大哥……”
女子似乎极羞怒又极委屈,不满的唤道。
下一秒,宇文熠城一把将她推了开来……
男人墨黑的瞳底,这一刻,尽是毫不遮掩的厌恶与冰冷,就仿佛那不知死活的缠住他的女子,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毒蛇一般,让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愿。
被蓦地一把推开,阮迎霜短暂的讶然之后,却只觉得巨大的羞愤,扬声质问,“熠城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到此刻,她也不能相信,宇文熠城竟将她推了开来……自她进宫以来,这个男人待她,虽比不上夏以沫或者上官翎雪,但却也向来是温柔缱绻,耐心周全……
也因此,阮迎霜一直相信,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令她有恃无恐……所以,此时此刻,男人这突如其来的冷漠与疏离,要她如何接受?
“熠城大哥,你该不会是为着沫儿姐姐小产的事情,还在怪霜儿吧?”
阮迎霜稍一反应,就明白了宇文熠城何以会突然之间对她这样冷淡。可是,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却只让女子心中更加的怨恨与妒忌。
尤其是看到宇文熠城在她口中提到夏以沫小产之事的时候,一双清俊眼眸里,瞬时抹过的一道锐利浮光,只令阮迎霜瞧得异常刺眼,心底那股浓烈的妒恨之感,也如同燎原的野火一般,迅速溢满整个心头。
“霜儿只不过是将翠微那个贱婢遇袭的事情,好心告诉了沫儿姐姐……谁知道,她会那样激动,最后还……”
阮迎霜眼底毫不遮掩的划过丝丝的怨毒,想到夏以沫真的因此小产这件事,她就难掩的幸灾乐祸。
女子张了张嘴,还想继续说下去,一抬眸间,却蓦地触到了男人射向她的冰冷视线,那样幽邃寒凉的眼光,落在阮迎霜的身上,只让她心底不由的掠起阵阵的不安。
却让她越发的不甘心起来。
阮迎霜咬了咬一口银牙,脖子一梗,就要继续说下去,宇文熠城却仿佛早已不耐烦听到她的声音,在她出声之前,已是冷冷开口,说的是,“袭击谷风和翠微的那群山匪,是你命人假扮的吗?”
男人清冷嗓音,仿佛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却如同磨的锋锐的刀刃一般,蓦地划破满室死寂的空气。
阮迎霜听他陡然提到这件事,心中遂是狠狠咯噔了一下。但一转念之间,却咬牙忍了住。
她本就没想过,自己派人假扮山匪,刺杀那个贱婢的事情,能够瞒过眼前的男人……既然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她也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所以,阮迎霜毫不迟疑的就道,“没错,是妾身命人扮成山匪,去杀那个贱婢的……”
她精致脸容上,丝毫没有被人揭穿杀人之事的恐慌或者愧疚,甚至觉得是如此的理所当然,一双春水般的眸子里,更尽是掩也掩不住的一腔怨毒与仇恨,衬得她如花朵般娇艳的一张脸容,有一种扭曲的可怖,柔媚嗓音,如同毒蛇吐信,沙沙作响,“……那个贱婢,是她害死妾身腹中的龙裔的……熠城大哥,霜儿想要杀了她,替自己的孩儿报仇,难道有错吗?……”
抬眸,女子殷切的望住对面的男人,希图从他的眼中,找到满满的认同。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的眼中心底,更是没有半分的悔意和内疚,她早已被怨毒和妒恨占满了,再也容不下其他。
“但你不该在这个时候动手……”
宇文熠城眸如利剑,冰冷的落在对面的女子身上,濯黑的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瞳深处,隐忍着一抹藏得极深的杀气。男人薄唇微启,一字一顿的续道,“……更不该将他们如今生死未卜的消息,泄露给夏以沫……”
也许,在他的心底,始终更介意的是这一点吧?
若非面前的这个女人,故意将翠微和谷风摔落悬崖,凶多吉少的消息,告诉夏以沫,她腹中的孩儿……他们的孩儿,又怎么会没有保住?……
一念及此,宇文熠城眸中的冷意更甚。如淬了剧毒的利刃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纵然那阮迎霜一向被骄纵惯了,此时此刻,瞧见他这样冰冷锐利的瞳色,心中也不由的隐隐升腾起几分不安来。
但一想到,面前的男人,之所以会用这样骇人的语气,对她说话,用这样骇人的眸光望着她,皆是因为那个缀锦阁里的夏以沫之后……阮迎霜心底对她的种种妒忌和怨毒,也就如同燎原的野火一般,越烧越旺,恨不能将夏以沫焚毁殆尽了去……
“熠城大哥……”
阮迎霜泠泠抬起一双明眸,望向对面的男人,心底不甘与怨恨,尽数溢满在一双琥珀色的瞳仁里,“你只说霜儿不应该将那个贱婢遇袭的事情,泄露给沫儿姐姐……但是,当夏以沫纵容她那个贱婢,谋害妾身腹中的孩儿之时,她可有想过应不应该?……”
一想到她腹中的龙裔,是被夏以沫主仆害死的,阮迎霜就难掩心底的激荡,原本就被烈烈恨意蕴满的一双眸子,此时,更是一片血红,渗出几分骇人来。
宇文熠城听着她被一腔怨毒扯得有些变了调的嗓音,再望着她眼角眉梢之间满是的疯狂之色,瞳底难掩的掠过一抹厌恶。
那阮迎霜心中却犹不解气,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张嫣红似血的唇瓣,瞬时毫不掩饰的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恶毒的开口道,“幸好,皇天有眼,让那夏以沫如今也尝到了失去腹中孩儿的痛楚……真是报应啊,活该……”
一句话,尚未说完,一记耳光,却重重的甩在了她的脸上……
清脆的耳光声,在一片死寂如坟墓的延禧宫里,显得异常清晰。
阮迎霜怔愣的捂住一片火辣的右脸,许久,都反应不过来。她怔怔的望着面前的男人,像是如何也不能置信,就在刚刚,这个男人,竟毫不留情的打了她……
宇文熠城方方甩向她脸上的修长大掌,被他垂在衣袖里,紧握成拳,像是恨不能捏碎了一般……若非最后理智占了上风,方才的那一巴掌,他就不仅仅是甩在她脸上了……
面前这个女人,她竟敢害死了夏以沫的孩儿,害死了他的孩儿……他杀了她,都不为过……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
至少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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