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孤成全你(1 / 2)
距离阮元风撤兵,已经月余。
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不过才四月初,稍微厚一点的春衫,都已经有些穿不住了,各个宫房不得不开始准备起了夏衣。但因为前方战事吃紧,如今后宫的这一切用度也不得不缩减。
以夏衣为例,往年,各宫的妃嫔,位阶由高到低,每月至少也可领到六匹料子,而今却只得两匹;饭食方面,也由原先的例份缩减到现在的两菜一汤,一荤一素配些许小菜,很是简单;其他事项,也都是能省则省……如此一来,自是惹来不少人的不满……
据闻,那向婉儿更是因此哭哭啼啼的去找了宇文熠城,除了大骂她夏以沫乃是祸国殃民的妖妃之外,更是上演了,以死相逼、直谏宇文熠城将她赶出宫去的苦情戏码……
但听说,面对她的寻死觅活,宇文熠城只冷冷瞧着,半点也没阻拦,甚至也并不许旁人阻拦……当然,那向婉儿也毫不意外的,在一颗脑袋还没有挨向柱子之前,就已经顿住了……然后比来之前,更加哭哭啼啼——安然无恙的被人带了下去……
这些事情,传到夏以沫的耳朵里,也只如听他人的是非一般,一笑而过。
虽则,说起来,她到底是此事的罪魁祸首,如今又被软禁,但一切的吃穿用度,却并没有因此被苛待……那个男人,派人送来的料子,是她最爱的颜色;每日里的菜色,也是她素日里吃惯的口味,就像他曾经与她一起之时一样……
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阮元风的撤兵,确实对战事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吧?听闻,为着抵御唐国,那个男人已几天几夜不曾合眼……只不知道,他还能够撑得几时?
想到这儿,夏以沫不由的有些沉默。
一道闪电却在这个时候,蓦地划破天际。
“小姐……”
望望天色,柔香提醒道,“快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远处有隐隐闷雷声传来,夏以沫道,“好。”
几人出了亭子,往回走着。
雨势来得极快,方走了几步,豆大的雨点已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天地间一片茫茫的雨雾。
所幸他们出来的时候带了伞。
阴凉的雨水,一扫先前的燥热,夏以沫他们也就索性慢慢的行着,并不着急回房。
不知走了多久,耳边突然响起柔香的低声一唤,“小姐……”
夏以沫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脚下便不由的一顿。
无根水自九天倾洒,如同一匹雪白的瀑布垂挂屋檐。瀑布前头,男人身姿颀长,黑发如墨,清冽眉眼,宛若画成。
落雨淅沥,如散落了一地的珠玉。
重重雨雾中,夏以沫遥遥望着站在檐下的男子,目光相接处,仿似迎来一场暮冬时节的雪冻。
……
房门被退下的宫人轻轻带上了,发出一叠声咯吱咯吱的闷响。越发显得空气里诡异的沉默。
摇曳的烛火,将偌大的房间照的忽明忽暗,若鬼影幢幢。
“你身上都湿了……”
许是许久没有说过话的缘故,夏以沫嗓音发涩,一边开口,一边试图越过面前的男人,向房门走去,“我让人……”
话音未落,腕上却是一紧。
夏以沫被迫顿住了脚步。抬眸,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看清,男人柔软的唇瓣,却已蓦地覆上她……
如狂风骤雨一般,夏以沫不及反应,男人灵活的唇舌,已毫无停顿的撞开了她的齿关,极轻松的就寻到了她的舌头,如发泄一般啃噬舔咬,迫着她的回应……
他的唇,极凉,像是还带着屋外雨水的湿意;他紧紧箍住她的身子,却是滚烫,如热切燃烧的烈火。
他吻着她,近乎凶狠的,像是恨不能就此将她拆骨入腹,吞进肚子里,成为他的骨中骨、肉中肉一般。
属于男人特有的清冽吐息,由他口中度进她的胸腔里,熟悉的叫人闷痛如窒息,几乎喘不上气来。
夏以沫本能的想要逃离,男人却仿佛先一步察觉她的意图,只将她揽的更紧,如同要将她揉进他的体内一般。
那样强硬,又仿佛那样的……绝望……
心口处陡然一痛,像是被人拿着利刃,陡然捅了一刀般。夏以沫抵在男人胸膛前的双手,欲将他推开的动作,终究软绵绵的垂下,再也没有半分力气。
微微垂头,夏以沫慢慢闭上了眼睛。瞳底一片涩意。
绵密的亲吻,似纷纷扬扬的一场大雪,冰冷灼热,粗暴而又缠绵,炽烈的令夏以沫几乎沉沦——
她甚至开始觉得,之前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就这样吧……就让她这样的纵容自己,不理智一回,软弱一回,贪恋一回吧……
男人却在这个时候,缓缓放开了她。
辗转在唇舌间的温度,突然失却了男人熟悉的气息,冷的叫夏以沫有些不适应。惟有下意识的抬眸,茫然的将一双眼睛落进近在咫尺的墨色瞳仁里。
宇文熠城定定的望住她。染了夜色般的眸子,映出她浸着茫茫雾气的澄澈双眼,四目相对,却如隔着千山万水。
此时此刻,夏以沫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惟有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隐隐作痛。
她看到近在咫尺的男人,刚刚还亲吻过她的两片凉薄唇瓣,一开一合,低声道,“现在还来得及……”
夏以沫本能的问,“什么?”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男人将额头抵着她,鼻尖相触,滚烫的吐息,一丝一丝尽数喷洒在她的唇边,“留下来……夏以沫,留在我的身边……”
低哑的如同呢喃一样的嗓音,一字一句,吹拂进夏以沫的耳畔,似爱侣之间最甜蜜的情话,又似受伤的野兽,痛苦而不甘的嘶鸣。
夏以沫身子颤了颤。后退了半步,稍稍与面前的男人拉开了些许的距离。可是,两个人依旧离得很近。
夏以沫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自己倒映在他瞳底的身影。
“宇文熠城……”
她唤他,喉咙发涩,哽在胸腔里的一席话,像是汹涌的潮水一样横冲直撞,噎的她生疼。
最终,她决定对自己,也对面前的男子诚实。
“我也曾经问过自己,是不是非走不可……”
她轻声道,“我也曾经想过,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留在你身边,可不可以……可是……”
“可是……”
夏以沫缓缓续道,“那些事情,就像是埋在我心口的一根刺,拔不掉也化不了,在我以为可以不在乎的时候,狠狠刺我一下……”
顿了顿,“就算我现在勉强留了下来,我也不会快活的……而我们,也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毫无芥蒂的在一起……与其到时候两个人都痛苦,乃至变成一对怨偶,不若现在就放我离开……”
嗓音发涩,“宇文熠城,这样对你和我,都好……”
男人静静的听着她开口,清冽眉眼里的冷意越来越浓厚,如凝了一层寒冰。
“对你和我,都好……”
重复着她的话,宇文熠城蓦地突兀一笑,“夏以沫,你可知道,为着你,孤早已与阮元风翻脸……褚良国撤兵,唐国与青霄国节节逼近,如今就连朔安国也是蠢蠢欲动,打算来分离国的这一杯羹了……你觉得这样下去,孤可以撑得几时?离国又可以撑得几时?”
“夏以沫,你真的忍心看着孤一败涂地吗?”
他问她。墨染般的眸子,深深望住她,幽邃瞳底,有藏也藏不住的悲伤与沉痛。
夏以沫的心一窒。
“不会的……”
她涩声道,“只要你答应了阮将军的条件,他会帮你的……”
宇文熠城望着她。有一刹那,像是不认识她了一般,又像是要透过她的眸子,一直望到她的灵魂深处,好看清她是否真的如她自己所言的一样无情般。
“若是孤执意不肯呢?”
男人冷冷一笑,凉薄嗓音,沁如数九寒冰,“夏以沫,你是不是还是要眼睁睁的看着孤兵败山倒,以身殉国呢?你该知道,像孤这样的人,败,即是死……你真的想眼睁睁的看着孤去死吗?”
从男人口中吐出的残忍字眼,就像是磨的锋锐的利刃一样,一字一字的割在夏以沫的身上。
她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呢?哪怕是想到一丁点那种可能性,已经令她痛不欲生。
她宁肯自己死,也不想看到他受到那样的折辱与伤害啊……
可是,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夏以沫只是道,“不会的……”
“你不会的……”
她道,“宇文熠城,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在你的心里,江山社稷比一个女子重要的多……你现在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为着逼我妥协罢了……”
看得这样清楚,又有什么快乐可言呢?
但有些事情,即便痛苦,她也宁肯选择丑陋的真相。
宇文熠城眉头紧蹙,定定的瞧着她,原本沉淡的眸色,蓦然腾起一抹怒气,凉薄唇瓣,却缓缓勾起半阙冷笑,“夏以沫,你总是口口声声的指责孤不够爱你,其实,真正不够爱的人,是你……”
“因为你不够爱孤,所以才会这样的斤斤计较,才会找寻这种种的借口,只为离开孤……”
眼眶生涩,夏以沫眸底不受控制的升起一丝雾气。她不能置信的望着面前的男人。他怎么能够说出那些话来?她不够爱他?她多想,这是真的……
若她真的不够爱她,也不会在得知种种真相之后,伤的那么深;若她真的不够爱他,她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了;若她真的不够爱他,她不会离开……是呀,哪怕是离开,她也是为他着想的多于为自己着想……
她太清楚自己,以她的性子,若是继续留在离国,留在他的身边,被迫与那么多的女子共同分享他,她根本做不到能够心平气和的与他们姐妹相称,做不到毫无怨言,亦做不到不妒忌或者不羡慕他对别的女子的宠爱……所有的这一切,势必会惹来无尽的摩擦,甚至无尽的争斗,天长日久,大抵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对她仅有的一丝喜欢,也会消磨殆尽的吧?
她不想那一天真的发生。
他与她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有他的责任,她亦有她的坚持,她不想他为难,亦不想自己委屈……而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无论于她,还是于他,都是……
但这些,面前的男人,他已没有必要知道。
既然她已决定一定要走,那么在他的眼中,她是为着何种理由才离开的,又有什么重要呢?
就这样吧。
所以,他说她不够爱他,夏以沫最终只淡淡的笑了笑,道,“也许是吧……”
其他的,便什么也不再多说。
宇文熠城听着从她口中轻描淡写的吐出那“也许是吧”四个字,只觉一股说不出的邪火,蓦地从心底腾起,噎的他甚至有一丝痛意。
但这样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感觉,立时便被他毫不留情的敛了去。
只余一腔愤怒。
“夏以沫,你终于肯承认了吗?”
男人冷冷一笑,冷厉眉眼,蓦然深邃,锐利的盯住她,“孤问你,若是司徒陵轩处在孤今日的境地,你还会像这般不管不顾的离他而去吗?”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