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1 / 2)
中陆六国,以祈国最北,气候也最为寒冷。时下六月中,其它五国已是已是春衫旎怡褪尽、薄衫蹁然登场的季节,辰都的气温却只是寒意十足的春初,即便如此,除了大街上的异族客和尚在襁褓中的婴孩,无论是健硕的壮汉妇孺,还是跨着小马拿着木刀玩耍的孩童都只穿着单薄的褂衫。
北祁人一身好体格,自得得益于他们的强民政策,据一晗说,深知本国的地理环境的弱势,历代祈皇都会颁布各种典律,严令百姓强身健体,祈国的孩子,断奶后第一件事不是上学堂拜夫子,而是修习马术与拳术,所以即便因国家南北分裂而造成民少薄国,战斗力并不低,一直野心蓬勃而善战的犬戎,也不敢掉以轻心,不得不小心行事,又因北祁人性冽却又异常的团结,若不能一次拿下辰都擒获祈皇和太子,一旦百姓得到号召,即便不输,也是两败俱伤。在这一点上,北祁的心理和犬戎倒是完全是一致,毕竟两败俱伤是下策中的下下策。
入了夜的辰都格外清冷,郊野寂静而漆黑。
山风拂过石阶,煽起烛火舞跳,偶有一两盏被吹得熄灭,更多的却只是闪烁几下便再次顽强的燃起。蜿蜒的火星一路至顶,昏暗不见尽头,仿佛直达天宫。
火苗明灭不绝,光晕幽然,远处漆静清冷,抬目环望,天和地已连成一片。如幕如布,绵起绵伏,极目望去,也只能看见一抹抹隐约的山弧,却望不见山的轮廓,地的边缘。
风撩桃枝,烛火如萤,就这样一步一步向上,每一脚都仿佛踏向幻境。
夜风中,那人一身蓝黄相间的袍褂,一手缓缓地来回地轻抚着,那动作轻柔,像是在抚动爱人的发丝,温柔而细致。
而听到声音,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而立。明明是艳丽而热烈的颜色,也能穿出这样极致的沧桑。若不是这一身斑斓,那个男人几乎就要融进背后的幕天之中。
在离山顶五级石阶的距离停止,未夏一手扶着石壁,仰望那个孤高的背影,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长时间的攀爬,使体力耗尽,里衣早已被汗水浸透,此刻停下来,叫山风一吹,不禁哆嗦不止。只怪中途实在太累,为了减轻重量,不得不把厚重的披风丢弃在半山腰。压了又压,才能抑制住喘息和颤栗。
将小心捧着的烛台搁在上方石阶,未夏俯身跪倒,吐字清晰:“太子殿下,我在此。”身体尽可能伏得更低,来见佑坤之前就想好了,虽然他知道她的身份,但只要北祁一日没揭穿,她就一定不能承认自己是豫王侧妃董未夏,更不能自称罪妇先认罪,现下这情形,最不敬的“我”反而是最合适的称谓。
上方那人始终没有声息,未夏不得不缩紧身体,一动不动跪伏着。石阶狭窄,宽度仅能容纳一人,两旁还摆有火烛,幸得她体格纤瘦,才能勉强跪下,只是稍不当心,便要滚落山下。
四周静的可怕,偶有山鹰掠过夜空,带起一阵响动和山风。
不知过了多久,上方终于传来声音:“你上来。”
微一叩首,撑起跪麻的双腿,忽略膝上的痛感,捧起长烛,顺着石阶上去,刚要进入亭中,却又生生顿住。
八角亭楼,精致却不宽敞,亭中无桌无凳,唯有一座玉碑和一个男人。那男人缓缓直起身体,静静地看向阶下,顺着他还抚在玉碑上的手,未夏看清了那座在昏暗中泛着莹白光晕的玉雕石碑。
终于明白,楼为何要修的这样高,阶为何要修的这样窄。
这通天塔楼阁,高耸入云,只为一人建造!可这个男人,选择了将爱妻葬在这手可摘星的高楼,却不肯承认这其实是一座美丽的坟墓。
没有刻下完整的六个字,更没有全称,玉碑上只有一句——“吾妻阿兰”。四字,已代表全部。
黑幕如顶,星子闪烁,寂寥的明明灭灭着,那跳耀的颗颗光亮,仿佛伸手就可捧入胸怀,又仿佛遥不可及,如梦似幻地折磨着人。恍惚中看到过去,耳畔分明都是那个人的声音,眼前都是那个人鲜活的身影,空气里也全是那个人的味道,音容笑貌通通都在,却全然触摸不到。
同她不去参加葬礼、不去看他的坟墓一样,她可以假装任禹还在,佑坤也可以假装朽木兰没死。那舍不得刻完的字,就是最好的证据。
一样的魔怔,一样的自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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