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拨弦引乐现画轴(1 / 2)
那日午后,他和荀卿都因困歇觉,我不知怎样就是睡不着,闲来无事,便欲外去走走。
路过许俊卿的书房门口,见那边摆着他的十二弦琴,忽想起从前在西罗宫内,亦是自小爱抚琴的,顿觉手心痒痒,便不知不觉走了进去。刚拨丝调弦,忽记起许俊卿性情古怪,又视我不入眼,若随便动他的东西倒不好了,便长叹一口气。
时立起身来,忽见那琴边桌上放着一卷画轴,那画轴下坠用金丝裹缠,十分精致取巧。我先并未在意,因那画卷上用一条纱巾覆了,那纱巾覆不严密,却露出下头一个角来,隐约是一妙龄女子的身形,裙侧是几个印花小篆:西国上呈,始和十七年。
我心里咯噔一下:始和,是我父皇在世之时西罗国的国号,那女子莫非是……这样一想,不由得面上失色,竟惴惴不安起来。
好一番犹豫,终于定下心意上前去揭了纱巾,只这一眼,我便半日惊在那里:画中女子,一袭白衣,腰如约素,齿如含贝,顾眸流盼,发髻斜插玉指步摇,如墨长发披肩会风……
这画,如何会在此处?
那是谁?
是她,身着白若栖雪的云罗,笑得无忧无虑,只眸中会偶有一丝半缕的苍凉与孤寂。这样十二年,她就是被禁在深宫长大,凡外姓男客,父皇都一概不许她相见。他曾含笑相问:“我的洛儿,长大后可愿意去明国度一生?”她没心没肺地嗔笑:“孩儿不愿去,孩儿要一辈子留在父皇身侧。”他笑着轻点她的鼻头:“洛儿冰雪聪明,最能讨朕欢心,父皇又怎么舍得?”须臾,却是极长一声叹息,“父皇舍不得……只身为一国之君,凡膝下儿女,皆已不能一如平常百姓那般……只愿其乐之一生了。”她不懂他的意思,只到那一刻,他叫花匠来替她描小像,说要送往明国,她才幡然醒悟……
“你在看什么?”良久,身后传来他的气息,和着不慌不乱的脚步声,上前来伸手将我拉住。
我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情感,尽作淡定道:“有件事,我想问问清楚。”
他半日不说话,我回首去瞧,却见他直直盯着那画轴,眸中皆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我心下一动:“我要你跟我说明白的,就是这个画。”
他黯然不语,将那画轴取来一把撕了个粉碎。
我清冷一笑:“你如何要这样紧张,它不过是一张画而已。”
他面露沉色:“是我失态了。”
“我十二岁那年,我父皇为叫我去大明和亲,曾叫宫廷画师照我的模样绘了一幅小像。听说后来没叫你大明皇帝看上眼,众人皆觉诧异,我虽心下高兴,可疑虑也是有的。在你眼中,我虽是幼如孩童,却不是个蠢笨之人。你要实话相告,如何我的小像会在此处?”
他沉吟半晌,深吸一口气:“若你还记得,我曾说过,这涉及到朝廷的密事,无可奉告。”
我上前一步,紧紧盯着他:“无可奉告……这是你给我的解释么?朝廷的密事,什么密事?”
他一愣,转身不愿正视:“我不能告诉你,你可好好做我的洛儿,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我轻笑:“你若不能相告,叫我如何安心做你的人?”
他闻言一怔,回首来直直盯着我的双眸:“我对你的情意,莫不是还比不过这一纸画的纠缠?”
我眉心纠结:“我的心情,想必你也是明白,若我二人不能坦然相对,你如何叫我安心?”
他别过脸:“我可为你去死,只不想你离开我。”
“你说得蹊跷,如何我知道真相,便会离开你呢?莫非……这其中果有隐情?”
他闻言转首死死扼住我的手腕:“这些事你不要多问!”
我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我可不闻不问,缘何它刚好在此处呢?这或是天意。”
“天意,天意……我这样护着你,你以为我是存私心么?”
“你不自私么?”我抬眸正视,“只顾及自己的情意,这三个月来,却叫我****亲看着你与许俊卿一起,他对我说个话都是含味带刺的,你以为我听不出来?我早说过,人家说你有断袖之癖,这事不可能是空穴来风。你为了救我带我来这里,我虽感激他救了我的命,可你真以为我是傻瓜么?我倒宁愿就这样死去,也好让你遂我心愿,叫我去得安耽。”言及于此,咬牙死死忍住泪意,“你为我做的事,我丝毫都不敢忘,就因为不敢忘,这段日子忍辱含屈在这里,一切只为那日在农家借宿之时,你因我流的泪。我以为你对我是一心一意,实不忍心叫你眼睁睁看我去死才来的这里,我先前以为……我以为这是天下最痛之事。可惜自来到这里……我不敢多想,只愿自己认为的是对的。”
他紧皱眉头,将我双手握住:“我与俊卿之间,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肮脏。这几年,我对女子的确没什么兴趣,或先有喜欢与他相处,自己也是一时糊涂……我对你是真心,天地可鉴。”
我眉心纠结,只不说话。
“你都忘了,好吗?”须臾,他柔声道。
我将他的手轻轻推开:“忘什么,忘了今日我所见的?”
“不错。”他握我的手用了几分力,“三个月前我若死了,你现在是在哭还是在怨呢?”
我含泪不语,他叹道:“当年你的画像,并未被送到宫里去,不然此刻你必定是在伺候如今的皇上了。那画像是辗转来到此处的,我只可告诉你这个。”
我眉心微蹙,沉吟半晌,实不敢再去想其他事,只喃喃道:“真的就这样么?”
“你以为还会有什么呢?”
我无力摇了摇头,顿觉十分疲惫:“我总觉得此事,不会这样简单。”
“不会这样简单?那些朝臣不喜异族美貌女子宠冠后宫,贿赂你们西罗使者不将此画叫当今圣上瞧见,仅此而已。”言及于此,他深吸一口气,“要怪就怪你长得好,不然,那些人安能存此戒心?”
我眸色一沉:“你说得有道理,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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