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四章(03)秋山万叠水云深(2 / 2)
初十的夜里,落阳关上虽不见落霞千里,却能看见半轮秋月,静静地卧在水波之间。玉晖峡的月,是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的清冷孤绝。而落阳峡的水面宽阔舒缓,远见月出东山之上,徘徊斗牛之间,近觉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置身月波之中,犹如身临河汉,凭虚凌风。
此刻夜色已深,江上再无往来客船,唯有扁舟一叶入波里,独自荡漾。明月江上,清风徐来,本是最畅快之事,然而两岸霜露既降,木叶尽脱,又平白生了几分萧瑟孤寂。轻舟甲板之上,两人幕天而坐,面前只有一张素琴,一炉檀香。一线琴声,在这月色江声之中飘然往来,虽有声却似无声,更添空灵静寂。
一曲终了,怀慕双手按弦,久久无话。自古分功定,唯应缺又盈。一宵当皎洁,四海尽澄清。那时节他曾为青罗弹奏过这一曲,彼时心境圆满,琴也得心应手,如今这一曲,却总觉得有些缺憾似的。那一种往来天地间的空灵自在,他似乎抓不住了。孤高稀此遇,吟赏倍伤情,其实也未必是伤情,倒像是有些怅惘似的。
其实自己心里何尝又是真的孤高呢?他也一样是这浮沉世上最寻常的一个罢了。明知道盈缺成败,皆不过是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却还是舍不下。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那是诗文里的境界。而他不过是一介凡人,这无尽时空之中,不过想要抓住自己能够抓住的那一瞬罢了。
怀慕想到此处,又拂弦弹奏了一曲。董余一边拨弄着香炉里的香灰,一边静静地听着琴。一曲终了,董余笑道,“王爷这一曲轻灵潇洒,不比方才刻意求空的孤寂,倒有几分潇洒活泼的意思。只是恕我孤陋寡闻,这一曲我倒是不曾听过,却不知是什么曲子?”
怀慕仍旧低着头,双手轻轻抚着琴弦,微微一笑道,“王母妆成镜未收,倚栏人在水精楼。笙歌莫占清光尽,留与溪翁一钓舟。方才忽然想到了这几句,便应景儿随手弹了这么一段,倒不是什么曲子,你自然是不知的。”
董余手里拨弄香灰的香箸顿了顿,碰在青铜的博山炉上头,发出一声响动,在这静夜里愈发刺耳。怀慕疑惑地抬头,“这是怎么了?”董余神情倒是平静,“无妨的,一时失了手罢了。”顿了顿又慢慢道,“这一曲虽好,却不像是王爷往日性情。依我看,这几句诗,怕是王妃所喜的罢?”
怀慕一怔,转而笑道,“论起来你与王妃相见不多,倒是十分知道她的脾性。这还是那一年中秋,我与她在弄月听弦馆里弹琴赏月,她在水波里头给我写的这几句。那时我也给她叹了方才那一曲呢,还有一曲明月歌,只是今夜不知怎么总觉得不趁手,倒是随性为这四句弹奏的这一段顺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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