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二章(21)尊中绿醑意中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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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下了水,不是今日这样慢慢地走入,而是一跃而至湖水中心。你应该知道,那是怎样的迫切与疯狂。然后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水并没有结冰,却比冰雪更冷。而我整个人浸在水里,看上去不深的水,却淹没了我的头顶。我沉在了水里,四体僵硬无法上浮,也无法呼吸,我那时候才知道,我快要死了。”怀慕停了下来,给脸色惨白的青罗递过一杯酒,柔声道,“我不是好好在这里么,你别怕,只当是听个故事就是了。”

见青罗喝下了酒,怀慕才接着道,“在快要死的那个时候,我心里把那些什么污浊也好,洁净也好,灵魂也好,全都忘记了。我只想着我要活着,我不能就这样死去我还有许多未了的心愿,许多该做而未完成的事情。我不能死,这是我唯一所想。我忽然间生出了奇怪的里,原本已经无力的四肢动了起来,原本已经麻木的头脑,指引着我朝着顶上神圣的亮光缓慢地移动。而我最终浮出了水面,闻见带着松针香味的冬日气息,还看见了雪上的阳光。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就好像那一刻真的有一个神明存在一样,是他救赎了我,将我带离了死亡。”

怀慕长长舒了一口气,就好像又从那冰冷的湖水里浮出了一样,“那时候我已经明白,关于净湖的传说,是真的,却也是假的。从一般的意义而言,它并不能洗涤你的灵魂,也不会让污浊者死亡。它所考验的,是一个人活下去的意志和勇气。在快要死亡的时候,能够抛开一切负担,或者说不管有多少重负,也想要坚持活下去的人,才能够得到救赎。而或许这就是它所说的,获得洁净的灵魂,获得重生。因为你已经再没有什么畏惧,只有勇气和坚决。从那一日起,每年我都要去一次净湖,我不再敬畏它,我已经渐渐明白,真正能够救赎自己的人,只有自己本身而已。”

怀慕说完,二人都沉默良久。最后这几句,青罗心里何尝不是如此想的呢?在人生的剧变里,在重负的压迫下,只有自己,才是唯一能够救赎自己的人。只有抛下一切顾虑,只想要坚持活下去的人,才能够得到这样的救赎。青罗想,自己和怀慕是这样相似的人,只依靠自身的力量和勇气,终于到了今日,能够相互依存。过了一时,怀慕又举杯欲饮,青罗却拦住了怀慕,先笑道,“江天望河汉,水馆折莲花。”这是当日气夕,二人行令怀慕所出的句子。

怀慕也是一笑,续道,“独坐凉何甚,微吟月易斜。”顿了顿又道,“我还记得当日你问我,本该是俱叹三秋阻,共叙一宵欢的时候,怎么却有此叹息。你还对我说过,既然注定了你我要相互扶持一生,何不彼坦诚无欺,此过的轻松一些呢?你不知道,当日我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有多么震动。”怀慕深吸了一口气道,“以前也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而说了这话的你,也真真切切地做到了。至于我,虽然从前从来没有试过,但是为了你,我也愿意试一试。或者人这一生,总要对一个人坦诚无欺,才能真正相互扶持一生。”

青罗闻言一震,却没有说什么,低着头把自己的那一杯酒饮尽了,见怀慕的杯子也空了,便又各自斟了一杯。怀慕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和青罗默不作声地饮酒。似乎此时此刻,也不需说什么,彼此的心意似乎都是明白的。而青罗心里却又因为怀慕的话儿隐隐有些不安,坦诚无欺,她原本以为自己做的到的,本以为自己必须要做到的,到了最后却仍然没有能够做到。即使她的心意是真实的,即使她能够豁出一切去和这个人并肩作战,然而她终究未能做到这一点。这样的不安或者是歉疚,这些日子一直萦绕在青罗的心里,然而从来不曾如此时此刻一样的清晰。她总是为自己寻找着理由,因为他的身份,她不可能对他毫无保留。就像他,也绝不可能对她毫无保留一样。然而他亲口对她说他愿意对她坦诚无欺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错的那个人是自己。最可悲的是,到了今日她才知道,却没有了坦诚的勇气。

酒杯里的酒浆还是当日那样的澄清的殷红,青罗看见自己的面孔映在酒杯里,却觉得那艳色像是火,又像是血。当日自己面对着怀慕,是在等待着他像自己敞开灵魂,而如今他做到了。或者是因为在净湖里洗涤了所有的阴暗,此时此刻,面对着自己微笑的这个人,叫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干净。他微笑的眼眸里映着的自己的面容,似乎比眼前酒杯里的更加清晰。没有蒙上血与火的殷红,而是黑白分明的纯净。他那样信任和安静地看着自己,那眼光却叫自己第一次觉得畏缩了。她几乎不敢去看他,只有低着头默不作声地饮酒,几乎有些醉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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