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4)樽中有酒且酬春(1 / 1)
安氏瞧了一眼被柳氏小心翼翼抱在怀中的孙女儿,淡淡道,“此事自然全凭太妃做主了,连怀思也要叫王妃一声母妃呢,这孩子自然也是王妃的孙女儿。幸而女儿本就不承继香火,怀思也不至于就此无后了。”封氏笑道,“云侧妃这是怕自己的两个孙儿,都被我一下子抢了去。你只管放心,这儿子自然还是思儿的。”说着瞧瞧葛氏道,“葛丫头这几日身子不好,翎燕这样一时之间想必也带不得孩子,一个丫头既然已经交给了王妃照管,这一个就放在染云堂里,我亲自带他些日子,等你们都好了,我再把孩子交给你们,你们愿意谁带着便是谁带着罢。”葛氏一怔,忙道,“我的身子不碍的,不必劳动太妃,就在永思堂里很妥当。”封氏却半真半假笑道,“你这身子一时不好,就险些误了翎燕的大事,若是再有个什么不好可不得了。我也不是怪你,只是这人命既然好容易救回来了,你们就都歇着,也叫我省些心罢。”几句话说的葛氏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笑着应是。
封氏又笑道,“既然是这样,就如此定了。这男孩儿我先养着,饮食起居你们也都不必操心,我自然有我的主意。至于这女儿,王妃快给取个名儿,以后就是你一个人的孙女儿,谁也抢不去了。”柳氏像是还未从这惊喜中回过神来一般,半晌才道,“不如就就叫流萤罢。”封氏还未说话,上官亭就先蹙眉道,“腐草为萤,也最是不得长久一闪即逝的东西,怎么能拿来做小姐的名字呢。何况这萤字是草头,岂不是犯了蓉丫头蕊丫头那一辈的名字?如此倒是不好了。”柳氏似乎也回过神来,正欲换了名字,封氏却摇摇手道,“萤萤之火,虽然微渺,却是沉沉永夜之中唯一的指望,和这孩子的身世十分相契。萤火虽短,方能叫人明白生之不易,这两个孩子历经千难万险才得以降生,这倒不失为一个以毒攻毒的好名字。何况静字和这流萤二字一动一静,岂不就是说这孩子宜静宜动,宜喜宜嗔?至于这名讳,蓉儿他们几个都是花草,这萤字确实草化出的活物,也并没有什么忌讳的。本来就是一个小名,蓉丫头蕊丫头自然也不会计较,大名还是一个单字,外头人也不能说什么。依我看,就是这名字好,王妃也不必改了,咱们静儿的小名就叫流萤就好。”
柳氏此时把小小的流萤抱在怀中,才忽然真切地感觉到了,这孩子,就是自己的萤儿了。即使她不是这个孩子的母亲而是祖母,这也是她一个人的孩子,活生生地在自己的臂弯里。或者真的是有缘的,她的面容上全然是上官启的模样,分毫不见自己父母的影子。柳氏瞧着这一张面孔,更觉得她就是怀萤。就像是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经过死亡的劫数,重新回到自己身边来了。不论自己对于上官启,是恨还是爱更多些,自己的孩子,终究是和他血脉相连的,本就该是他的模样。这个孩子像是上天在自己最觉得无望的时候偿还给自己的一个恩赐,或者是因为自己这么些年失去的太多,或者是因为自己方才一刹那的善念,得到了这样远远预期不到的报偿。她感到无比的安稳和满足,像是再没有什么缺失了,这个孩子就在她的怀中,只属于她一个,哪怕孩子的眼睛还闭着还在沉睡,她却觉得拥有了光彩圆满的一生。
众人又说笑了一阵,封氏又叫董氏郑氏进去瞧了瞧翎燕,见她还没有醒,便也不过略坐了坐便出来了,只有安氏和葛氏两个在永思堂中照顾着。此时已经晚了,众人也都耗了几个时辰,此时松快下来,都觉得疲倦至极,封氏便道等过几日再好生热闹一番,便自己带着未取名的小公子走了,叫余下众人自便。上官亭见孩子平安无事,一颗心也就定了,这些日子记挂着在外头的儿子,睡的也并不十分安稳,这会子也觉得困倦的很了,便跟着封氏一起往园子里去,怀蓉和怀蕊姐妹自然也一路就往回走。柳氏此时一心都在流萤身上,也自然就不理会众人,也不叫深月浅月抱着孩子,自己抱着一路就急急忙忙往和韵堂去了。秦氏本就有好些事情要料理,此时也不愿再这里惹嫌疑,便也忙忙地回去了。几个姨娘见太妃和王妃侧妃都走了,自然也不会再留在那里瞧着,便一起告辞了便出来。郑氏见董氏仍旧有些伤心的样子,终究不忍,便与她一起在花园子里头逛着说话儿,陈氏和白氏便自己往春绿庭走。
方才陈氏和白氏两个一句话也未曾说,这会子自在了,白氏就笑道,“这半日可是累得很了,其实咱们在那里也帮不上什么,何苦要咱们去白白地耗着。”陈氏却笑道,“咱们没有孩子,也没有什么身家地位可以倚仗的,自然是无依无靠,太妃也不会正眼来瞧咱们的。到底是翎燕又福气,年纪轻轻就成了姨娘,如今又有了儿女傍身,可是大大不同了。原本不该就是和咱们一样的出身,这有孩子的就是不同,你瞧太妃对咱们是一个样儿,对郑姐姐和董姐姐就又是一个样儿。”白氏笑道,“这有孩子的不同,有个女儿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你瞧董姐姐的女儿还不是早早被嫁了做妾,与咱们其实也没什么分别。郑姐姐家的二姑娘,青灯古佛这么些年,也是苦熬着。你再瞧今儿个,说是翎燕九死一生得来的女儿,王妃多瞧了一眼,就成了王妃一个人的,别说翎燕,连云姐姐也;拉不着一根头发丝儿。这生孩子自然要紧,最要紧的还是要生个儿子,那才是谁也抢不去的倚仗。”
陈氏点头道,“说起来,婉姐姐这些年也就输在这上头了。”白氏却又摇摇头不以为然道,“其实生个儿子,若是不得意,又有什么用?你想来也听见了外头的传闻,如今这两个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救了绮云轩的那一位呢。”陈氏自然也对陈氏所说的话心知肚明,只是仍旧疑惑道,“说是这样说,只是终究没听王爷说起过。就算有几分是真情,也未必就和外头说的一样厉害。”白氏哧笑道,“姐姐痴了,你何尝听王爷对咱们说过什么真话?外头的事情,王爷从不和咱们说一句的。只是究竟如何,咱们说了也是白说,不如就看着。姐姐往日里和云侧妃走得倒近些,还是自求多福,不要被她连累了才好呢。”陈氏脸色一变,慢慢道,“多谢妹妹提点了。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妹妹也未必就能得意呢。”
白氏听陈氏语意不善,却也不以为忤,反而温颜笑道,“其实认真说起来,咱们和谁走得近,其实也都没有什么分别,不过是一时一事的得意,主子们未必真拿咱们当回事,对家也未必就要认真对付咱们,就譬如是,猫儿狗儿咬了人,被咬的也只会怨怪主人,未必真和猫儿狗儿置气的。咱们其实就是这样的人罢了,也不必把自己想的太要紧了,反而自取其辱。既然没有孩子,也只有当一日和尚撞一天钟,有着王爷一日的宠眷便逍遥一日,以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等到色衰爱弛,也不过就是留着一口气一条命,混吃等死罢了。”白氏这话说得恳切,陈氏又回想起年来这些日子,王爷对自己的诸多冷淡,心里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点头哑声道,“妹妹说的是,咱们往日里争来争去实在可笑,其实都是与人作嫁,倒不如咱们姐妹清清静静一处过日子呢,不知妹妹是怎样想?”白氏莞尔一笑道,“姐姐说的,正是妹妹要说的话呢。如今眼见是到了图穷匕首见,树倒猢狲散的时候,咱们这些棋子,也眼见到了鸟尽弓藏的日子了。咱们若是还不抱做一处彼此暖心,还能指望谁呢?”
说着便挽着陈氏,亲亲热热往回走,说些体己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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