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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别说笑了,您只生了一个孩子,你福气好,一举得男,这是陛下登基至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皇子啊。”
乳母姓何,是过年前就挑中的,预备的八个乳母里她出身最好,性格也最大方,待在鹿鸣宫里久了与巧茗也算熟悉,因而说起话来也不拘谨。
巧茗刚醒来不久,脑子还是昏昏沉沉地不大清醒,她见乳母说得认真,面上神情也甚是轻松,丝毫不像作伪的样子,便跟着疑心起来,难不成真的是自己搞错了?
她戳着孩子小脸的手停下来,蹙着眉头沉吟不语,十分努力地去回想当时的情况。
韩震见她这般模样,挥挥手示意何氏退下,之后伸手揉了揉巧茗头顶,哄道:“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巧茗抬起头来,不无委屈地看着他,道:“陛下,真的只有一个孩子么?”
韩震笑了,“谁会拿这种事和你开玩笑?”
“但那时商洛甫不是说过,我肚子里的是两个孩子么?”巧茗试图找到一些能支持自己的事物。
“他只是说可能。”韩震道,“这种事哪里做得准呢,就连最有资历的女科大夫都不敢妄断妇人腹中胎儿是男是女,更何况是数量呢。当时商洛甫不过是提醒大家,要多注意做好准备,以免届时措手不及,可没有保证过你一定能生下两个孩子。”
“可是……我明明记得,当时……屋子里响起婴儿啼哭的时候,白嬷嬷仍在我身边,就坐在这个位置,”巧茗往床尾一指,“一直教我按照她说的节奏吸气吐气并且用力,如果只有一个孩子,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韩震面上露出淡淡地担忧的神情来,“大概你记混了,或许这两件事不是同时发生的,她教你如何生产应该在前,婴儿啼哭应当是在后,我听齐嬷嬷说,当时情形十分凶险,你刚生下来孩子就昏睡过去,也许是听到孩子啼哭就做起梦来,梦到今天一整日最让你吃苦头的事情,也可能这根本就是你梦里的场景。”
真的是这样么?
巧茗知道自己到后来力气几乎用尽,又疼了一整日,神智都有些混乱,但她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会搞不清楚时间先后么?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那样不济事?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我有些东西给你看。”韩震起身走到屏风外,片刻后又走回来,手上多了两道卷轴,“你看,我已经将圣旨拟好了。”
巧茗接过来挨个看了一遍。
两道圣旨,一个是立后的,另一个则是立皇长子为太子的。
封后那道写得完整,立太子的那道却空下了皇长子的名字。
“我想了几个名字,都列在这里,”韩震从袖袋里取出一张角花笺来,“你看看你喜欢哪个?”
巧茗手指一个个划过去,最后却问道:“陛下最喜欢哪个?”
韩震朝第三个上面一指,“锵字,是凤凰鸣声,所谓凤凰于飞,和鸣锵锵,你我和鸣,才有了他。”
“我也最喜欢这个,寓意好。”巧茗道。
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韩震重新回到屏风外面的桌案前,将韩锵二字填了上去。
之后的日子里,一切看似十分正常。
然而,那不过是表面上。
巧茗一直被自己究竟生了几个孩子这件事困扰着。
平日里,如果有人在她面前,同她说笑聊天,她都应付得宜,根本看不出分毫不妥之处。
但等她一人独处时,还有夜阑人静不能成眠时,巧茗总是不停地回忆生产那日的情景,期望能够从中找出种种蛛丝马迹来。
巧茗甚至找来许多人与自己对证。
“娘娘,真的是只有一个孩子,就是太子殿下啊。老奴明白,娘娘一心以为是双生子,结果生下不是,难免失望。再加上太子殿下一落地,娘娘就昏睡过去,才会产生这样的误会。不过,娘娘仔细想想就知道不可能有另一个孩子存在的。当时产房里那么多嬷嬷,门外有三位御医坐镇,还有皇上带着陈总管守着,就算老奴们几个人胆大包天,甚至串通好了,故意欺瞒娘娘您,也不可能在外头这两个关卡前面混过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个婴儿带出去。再说了,咱们这个皇宫,说大它真大,可是却藏不住秘密,真要是哪个宫殿里莫名其妙多了个婴儿,日夜啼哭不止,还不得传得人尽皆知?就算把孩子带出宫去,那一道道侍卫守着门,都是要盘查的,要是身份不明的,不管大人还是婴儿,他都进不来,同样也出不去。没有一处可以作假的,对不对?娘娘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白嬷嬷如是说。
其他几个参与接生的嬷嬷说得都大同小异。
齐嬷嬷与巧茗熟识些,立场也有微妙不同,“娘娘,旁的人信不过,难道老奴我您也信不过么,谁要是敢在陛下眼皮底下捣鬼,暗害娘娘您,老奴第一个就不放过他!”之后又劝道,“娘娘,妇人坐月,最忌伤怀忧思,娘娘为了自己,也为了太子殿下,都要保重自己呀。”
巧茗每次听一遍她们说的,都觉得确实可信,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没有可疑的地方。
可她自己的感觉也不会错……
在一次又一次的回忆中,她甚至比之前想起了更多,有些场景能够连贯起来。
当时锵儿落了地,众人都欢喜起来,巧茗松了一口气,昏昏欲睡,迷糊中听到锵儿的哭声,还有白嬷嬷焦急地声音:“娘娘,娘娘不能睡,还有一个,娘娘再坚持一下……”
她也感觉到了和生锵儿时一样的疼痛,还有婴儿在身体里的蠕动。
但是为什么,大家说的,和她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
巧茗一遍又一遍地传唤那日在场的人来问话。
被传唤的范围渐渐扩大,从参与接生的嬷嬷们,到守在门外等着帮忙的宫女们,还有坐镇的御医,甚至陈福……
她还当面询问过商洛甫关于怀孕时诊脉的情况,之后又请巧芙帮忙私下里再向商洛甫打探,看看到底那个双生之说是不是做得准,在这件事上她得到的答案同韩震说的却是差不多。
只不过,商洛甫还另加了一句:“娘娘似乎有些思虑过重。当然,这对于产妇来说,是很正常的情况。但是也要娘娘自己放开心,才能渐渐好转起来,毕竟长久的心情抑郁,会影响到身体的康健。还望娘娘保重自己。”
所有这些事情,韩震都看在眼里。
他并没有阻止她的行为,甚至表明所有人都要配合巧茗。
每当巧茗在韩震面前表示出疑惑时,他则十分坚定地告诉她:“没有,只有锵儿一个,难道你不信我?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他这样说的时候,巧茗确实无法反驳,只能极不服气地抿着嘴不说话,心底的疑惑却并没有因而消失。
韩震上朝去时,巧茗将其他人都遣出去,只剩她和阿茸两个独处。
“阿茸,我只信你一个人,你告诉我,是不是那天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大家都瞒着我?”这是她唯一仅剩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然而,阿茸知道的并不比巧茗多,宫中帮忙接生的嬷嬷足够多,所以这些没嫁过人的宫女们都被关在产房外面,根本不可能知道那扇门内真正的情况,“娘娘,当时齐嬷嬷出来说您生了,但是昏了过去,要我到小厨房去给您熬吊气儿的参汤去,我就立刻带着琵琶和翠玉两个过去了。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太子殿下已经在陛下的怀里了,他哭声可响亮了,我家乡那里都说,初生婴儿的哭声越响亮,将来的成就越大呢。”
最后这句话其实有些不大对头,韩锵将来是要继位当皇帝的,但谁又保证他的哭声就是全大殷所有婴儿里最大声最响亮的呢。
阿茸不过是讨个口头彩而已。
巧茗在坐月子,连床都不能下,更别提出门走动,是以只要跟前伺候的几个人不多嘴,她根本不知道宫里面的流言。
阿茸却是知道的。
因为巧茗进来的行为,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流言,尽是说皇后娘娘其实已经疯了,就算还没完全疯,也是在即将发疯的边缘,不然怎么能连自己生了几个孩子都搞不清楚,搞不清楚不算,还疑心过重,一遍又一遍地叫人去对质……这样的疯子也能当皇后?简直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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