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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是在除夕那日才到达皇宫,或许因为山长水远的赶路,令她疲惫不堪,即便在第二日的家宴上,也只是露了一面,说上几句祝福的话语,便匆匆离席而去。
包括巧茗在内,所有人都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尤其是太皇太后浓妆华服也不能掩饰的苍老憔悴,特别令人心惊。
在巧茗的印象里,即便在梁家出事前不久,也就是两年后,太皇太后仍旧是风华绝代的。
这一年里,在护国寺里,究竟出了什么实情,才会让这个素来刚强的女人变成这样?
然而,她没有任何机会得到答案,就连亲近太皇太后的机会也没有。
家宴后,太皇太后的懿旨便传到各宫。因为习惯了寺庙的清静,居住于皇宫的这段时日里,她不接受任何嫔妃的请安,请大家不要前往翊坤宫。
太皇太后的威严之盛是今上也不能比拟的,所以即便众人对此感到奇怪,却无人敢宣诸于口。
只是谁也想不到,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正蕴藏着诡谲的风起云涌。
说来也巧,正月初二那日,齐嬷嬷和阿茸一起病倒了。
医女来给她们诊治过,只是普通的感染风寒,至于诱发的病因,则归咎于腊月里的忙碌压力过大,而新年家宴完成后骤然松懈下来,便造成了病来如山倒的情况,两人都是高烧得下不来床。
自从德妃那里出事之后,各宫的主子在吃食上面都开始变得格外小心。
其中规矩最严格的自然是鹿鸣宫,巧茗已经许久不曾从尚食局点膳,所有的饮食皆是鹿鸣宫中的小厨房烹制。
而小厨房中,也不是谁都能下厨的,所有的饭食点心自是由阿茸亲手烹饪,至于调理身子的药膳则是统统出于齐嬷嬷之手。
今日因着两人齐齐生病,此事自然需要重新安排,巧茗便命琵琶带着两个原本就在小厨房当职的小宫人负责膳食。
说带着不过是名目上好听而已。
那两名小宫人,一名绿腰,一名红绡,皆是从尚食局调过来的,论起烹煮技艺,琵琶哪里及得上人家皮毛,真正需要她负责的是盯紧了那两人,别在无人之时做了手脚才真。
不过这一番安排当日里并未派上用场,因着民间有初二回门的传统,韩震便带了巧茗出宫往梁太师府上去了,如此安排连带巧芙也沾了光,一起踏足离开整年的娘家。
皇帝出行,自然少不了羽林卫随行开道,排场盛大。
然而,梁家并未获得提前通知,来不及提前安排,到得皇帝銮驾进了巷子,才有那院外的护卫急急脚通报了太师大人,这一来梁府里少不得人仰马翻,连带着早就安排了在初二回娘家的萧氏,本都收拾停当,坐上了马车,又被府里的管事叫了回来。
此行对巧茗来说是意外之喜,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进入前世里出生长大的太师府,自是看什么都开心,做什么安排都满意。
巧芙却想借着这难得的机会与父亲好好谈一谈话,偏偏梁兴见到皇帝,便将之请入前院,说是有诸般事务需要详谈,两人关在书房里,只有午膳与晚膳时才出门来,其余时间,便是梁芾与梁府庶长子梁茂也不得入内。
“也不知两人感情何时好成了这样……”用茶点时,巧芙附在巧茗耳畔嘀咕,“这缠绵的劲头都不输平日陛下平日缠着你时了。既是这般,倒不如现在便让父亲请旨让皇上放了我出宫去,反正他平日眼里也只有你一个,我怕是连御书房的一块金砖的存在感都不如的。”
巧茗笑得几乎喷了茶,“四姐姐莫要闹了。”
巧芙满面无辜道:“没有闹啊,原本是想着与父亲谈谈这一年来事情的进展与遇到的阻滞,顺带将你的身份告诉他,不管他之后打不打算从你这里做些什么,干亲总是不及亲生的。还有母亲那里,你真的不打算说么?”
“怎么不想呢。”巧茗闷闷地,“我不是怕吓坏了她吗?她可知道你的事?”
“当然不知道的……那时我也不确定自己说了有没有人肯信,又会不会被当做妖怪或是中邪之类的对待,当然不敢大张旗鼓,只找家里最管事的那个说了便罢……”
萧氏在上首坐着,见两个丫头不停地咬着耳朵,不由得感叹她们感情比在行宫时要好了许多,但见一旁独坐着紧张地绞着手帕,明明想开口,却总是插.不进两个小姑子话题的庶长媳江氏,便忍不住开口道:“好了,你们两个,平日在宫里见天腻在一起,还说不够么,怎地回了家里来还这样缠黏,倒是有什么事说得这般兴致勃勃,不妨大声些说出来,让我和你们嫂子也开心一下。”
巧茗听音知意,歉然向江氏笑了笑。
巧芙却抢着说道:“母亲,茗妹妹前些日子里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是咱们家的亲生女儿呢。”
“哦,有这种事?”萧氏显然不信,问道:“是什么样的梦,说来听听。”
巧茗微微有些傻眼,巧芙熟知她性情的,眼看她接不上话,便自己打着圆场道:“都是些她小时候在家中的情景,比如那时在后院里有个秋千,妹妹见我们都玩,便闹着也要玩,跟她说她还小不够力气偏偏不听话,结果真的从秋千上摔下来,幸亏商洛甫在场,给她额头上的伤处做了紧急的处理,不然好好的美人胚子就破相了。”
巧芙说的是她八岁,巧茗四岁时候的事情,萧氏自是一听便记起,不由惊讶道:“怎么会梦到这个?还有旁的吗?”
巧茗虽不知巧芙用意,却还是依着她的思路,讲了几件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又为了显得更真实些,还有只有自己与萧氏知道的小细节也说了。
“这……这是茗茗托梦么?”萧氏有些不确定。
“我觉得这不像托梦,”江氏终于能插.进嘴来,“如是托梦,应是五妹妹现身见娘娘的,可娘娘这梦明显是从自身经历的角度展开的,倒像是在回忆从前的事情似的。”
巧芙等得便是这样一句话,立刻附议道:“可不是么,说不定是五妹妹投胎转世到了娘娘身上也不定。”
若巧茗是个婴孩,萧氏自是会将巧芙的说法信个十足十,但巧茗的年纪明明比自己早逝的女儿还要大上四五岁,萧氏活了四十几岁,还真没听说可以这般投胎转世的,犹疑不定,便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
“母亲,你可知道茗妹妹救伽罗受伤昏迷不醒的日子,便是五妹妹离世的日子?之前我只道世事总有巧合,直到听了茗妹妹说的那些梦境,才发现这不是巧合,乃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茗妹妹醒来后忘记了前事,也并非受伤所致,而是她根本就是咱们家的女儿,不是原来那人了。”
巧芙倒真是应了梁家女儿名字中的那个巧字,不光心思灵巧,还兼巧舌如簧,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倒是让萧氏再反驳不得。
“可是……你五妹妹她那会儿才十岁,就算现在还活着,也不过十一岁而已,就算过了年再加一岁,顶天也就十二岁……”
萧氏有惊有喜,心绪激动,便有些词不达意。
自己的女儿若当真还能活着,不管是投胎转世还是借尸还魂,她都不介意,但想着女儿还是个小孩子,眼前这姑娘却是进幸承宠过,还怀了皇嗣,再不过个把月便要做母亲了,哪个当娘的一时间都恐怕难以接受。
江氏对巧芙说的话虽然并不全信,但总是看得明白若端妃当真跟没了的嫡妹扯上关系,只会让婆婆开心,便全然附和道:“母亲,不是有句话,叫‘天上一日,世间千年’么?想来五妹妹的魂魄在轮回路上一转,便已长大成人了的,之后能够托身到娘娘身上,那是司命神仙算准了她会得到陛下疼宠,又与咱们家缘分未尽,所以才将她送了回来。”
萧氏至此哪里还会再有什么怀疑,少不得抱着巧茗又是感慨落泪,又是喜笑颜开的。
如此热闹了一天,赶回皇宫时已过了戌时,但有韩震在,哪个不要命的敢计较宫门落钥的时间,尽是乖乖放行不必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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