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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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沉重,脚下虚浮,在隋心抵达酒店之前,早已在草稿纸上写好的台词,在脑海里反复徘徊。

她对自己说,事到如今,已不能妇人之仁,无论接下来的对话多么伤人,多么难听,都要将所有伤害集中在这一次。

即使这辈子,她最在乎的人,会用尽毕生的记忆来痛恨她……

——

酒店房间外。

犹豫的手指缓缓曲起,刚要敲在门板上。

还未碰到,门板就应声而开。

房间里只透出一点点的光,站在门里的身影被那密不透风的昏暗衬的越发高大,还未踏入,巨大的压迫感就迎面而来。

那双隐藏在凌乱发梢下的黑眸,正死死盯着她。

隋心只和他对视了一眼,就垂眸不语。

下一秒,门扉大开。

他立在里面,等她进来。

隋心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踏入门里。

门板迅速合上,未作停留,将她的后路封死。

——

隋心依然杵在门口。

钟铭已走进屋里,微微侧首时,目光扫来。

气氛已经降到最低点。

她依然望不清那双眸子,只能凭着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日光,看到昏暗中他身形的轮廓。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可是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容不得她退缩,快刀斩乱麻,远比钝刀子割肉来的痛快。

隋心走进屋里时,见那身影已坐在床沿,一双长腿交叠着,双眸微抬,看着她。

不知是错觉,还是被光影营造出的效果,那原本就如刀削的面容似乎又清减了些,虽身处昏暗,那双眼尾上扬的丹凤眼却越发显得犀利,冷酷。

隋心默默站着,相隔几步,腰板听得很直。

一阵静默,沙哑的声音传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冷的没有人任何温度。

她垂落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紧,轻声回应:“早晚都要说清楚。”

呼吸声越发浓重:“你没有报考ubc,为什么骗我?”

隋心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如果直接和你说,你会同意么?而且外国不适合我,我留在国内考大学,我们家的经济负担也没有那么重。”

又是一阵静默。

钟铭的声音又低了几分:“我说过,钱的事不用担心。”

隋心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反击:“是,我是不用担心。除了你,你们家还有两个人争着要给我出学费。如果我再贪心点,可以得到三份学费!”

——

话音落地,眼前一黑。

下一秒,她的肩膀就被牢牢握住,那高大的身影已近在眼前,黑影压下来,合着愤怒的嗓音:“我说过,无论如何都别放开我的手。不管是我大哥还是我妈,都有我!”

隋心没有挣扎,仰着头迎向那双黑眸:“你也说了那是你大哥,那是你妈,我怎么可能不管?难道你想听我说,即使你被赶出家门,即使你被公司架空,我也不会动摇么?”

那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尾音清晰地回响在屋子里,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哽咽:“钟铭,我不再是那个幼稚的小丫头了,我也有我的感受,有我的想法,让我站在你身后,看着你承受那些,我怎么可能无关痛痒的全都交给你,还要跟全世界笑着说,我的男朋友是我的靠山,有他在我什么都不在乎!”

心里在疼,疼的揪在一起,再也不能抚平。

别人是死是活关,她无暇关心。

可是最在乎的人受了伤,心里怎能不疼……

她到底要多没心没肺,才能在这个时候依然保持笑容,耍赖着把所有的一切责任都交给他,看着他为了自己披荆斩棘,还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

——

沉痛的力道将她拽入他的世界。

痛哭声,瞬间淹没进那副温热的怀抱。

紧紧箍住她背脊的双臂越收越紧,几乎要将她压进身体里。

“别让我看见你哭。”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无奈,“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有脸哭。”

隋心睁开眼,任由眼泪划过面颊,木然的将早已准备好的台词说出口:“你老说为我好,为我好,那你就当时再为我一次,你想想我的艰难,我为什么要夹在你和你的家人中间,承受那些屈辱!你不让我放开你的手,就是为了让我陪你吃这些苦么?”

话音落地,隋心一把推开那副怀抱。

踉跄的退开两步时,只听到那透着痛恨的声音说:“是我理解错了?那个从小就胆小怕事的小丫头,追到加拿大,我还以为支撑她的是多大的勇气……那个小丫头还不止一次的跟我说,‘我喜欢你’,原来就是这点程度。”

那最后几个字,极轻极柔,缓缓垂落在空气中,却像是在她心口重重的一拳。

隋心肩膀一抖,从地上站了起来,动作艰难的越过他,走到床沿,瘫坐下去。

然后,她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笑了一声:“是啊,是喜欢……呵,但也就是这点程度。”

她微微抬头,一瞬间,仿佛看到那高大的影子,几不可见的一顿。

她扯扯嘴角,又补上第二刀:“我喜欢你,可我更加恨你,比喜欢还要多。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要喜欢你,为什么要被这点程度的喜欢牵着鼻子走,为什么要自作自受的去承受你家里人带给我的屈辱。”

声音一顿,最后一句极轻极缓:“我真是活该……”

——

“你说什么?”

这句质问几乎响在耳边。

隋心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被一股愤怒的力道按了下去,跌躺在床铺上,随着那反弹浮动了两下。

抬眼时,迎上那双近在咫尺愤怒的黑眸。

她知道,她已经达到了效果。

仗着他的喜欢,仗着她对他的了解。

就只需要再补一刀……

可是,这一刻,她却发不出声,那哽咽,那痛苦,全都堵在喉咙里,压着她喘不上气。

而那双大手,捏着她的下巴,指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却极力控制着力道,没有让她感到丝毫的疼。

“你再说一次。”

透着危险的沙哑嗓音,糅合着浓重的气息,响在上方。

她下意识的抬起手,去握他的手腕:“钟铭。在一起,需要要两个人。可是分手,只要一个人开口就够了。你就让我再自私一回吧,把‘对不起’的权利让给我,就当我对不起你,你只负责恨我,好不好……”

脸上早已湿濡一片,再也容不下更多的伤。

然而,这时从上方垂落而下,轻轻落在她唇上的那一滴冰凉,却比她的那些眼泪,都更加的疼。

她怔怔睁大眼,极力想拨开水雾去看清楚,却只看到他眼底的湿润。

双手微微用力,向上勾去,借由这个力道撞进他怀里,只听“咚”的一声,两人一起滚到地毯上。

她压在他身上,将额头顶在他的肩膀上,不去看他的脸。

“钟铭。我已经长大了……”她轻声说。

“不再需要你了。”

“你恨我吧。算我求你。”

话音落地,她微微错开身,颤抖的嘴唇缓缓滑过他的耳垂,面颊,一直找到那薄薄的唇。

下一秒,她的舌尖就被恶狠狠地咬住。

她不敢睁眼,尝到了自己的血腥味,那愤怒已透过舌尖传了过来,刺进心里,疼的几乎力竭。

——

含着那唇,混合着眼泪和血的味道,划过味蕾,滚入喉腔。

钟铭只觉得心里一角空了。

空的连疼都忘记了。

从温哥华到北京,十几个小时的路途,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那段录音里的内容,那每一个字都像是刺进他心头的刀子。

他知道,再难听的话她也不会当着面说出口,不是不敢,而是不忍。

从小到大,他不知道什么是父亲,记忆中只有母亲。本以为母亲会给予双倍的关爱,事实上她却更爱自己。

灰暗的世界里,只有自己。

直到一个畏畏缩缩的小身板出现,胆小怕事,懦弱没性格,爱哭爱撒娇,只会狐假虎威,真是没有一点优点。

可是那个小身板,却一点一点的将他的世界点亮。

除了灰色,令他看到了其它颜色。

他渐渐明白了什么叫在乎,什么叫快乐。

可是,如果连这世界上最在乎的人也可以毫无顾忌的劈成两半,那从此以后便注定只能形单影只……即使有人陪伴,也永远走不进心里。

他们的心,早已为彼此死去。

在得知她没有报考ubc的第一时间,他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恨,浓重的恨,恨她,也恨自己,恨为什么开始的这样早,恨即使逃避也不得不迎来的结束,恨她一面对他说如何为英语考试忙碌,一面又去参加什么高考……

所以,他选择飞过来,即使迎接他的是最毒的话,他也要亲自逼她亲口说出来,亲口告诉他:放手,只是因为不够喜欢。

——

直到两唇分开,隋心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

可是她知道,余下的那些话,势必要说出口,他在等,彼此之间那只有一点相连的希望也在等。

“钟铭,你知道么?这几个月,我看清楚了一件事。”隋心轻轻开口,几乎感觉不到嘴唇,轻贴着他的嘴角,合着泪,“自身难保的人,是没有资格谈爱情的。”

话音落地,只感觉到钟铭身形一顿。

隋心指尖颤抖着,却用尽全力揪住他的衣服。

“对不起,你就当我太傻太冲动了,性格懦弱,胆小怕事,瞻前顾后,什么都放不下,还要贪心的挑战高难度。所以现实给了我沉痛的打击,让我明白,有些人只能远远的看着,靠近的每一步都是荆棘路。执意牵手,才发现原来横亘在咱们中间的还有千山万水,远不只是‘我喜欢你’那么简单。”

尾音几乎哽咽进喉咙深处。

她已泣不成声,哭着嚷出来:“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所有的责任都在我,都是因为我没有非要在一起的执着,也缺少了再往前走一步的勇气。可我就是个普通姑娘,我还有家人,我还有朋友,我还有很多要考虑的东西,不能只为自己活着……”

禁锢在她腰上的手,蓦然收紧。

下一秒,她的脸就被用力捧起。

“我的生活已经被你搅乱,再也回不去了。你现在才告诉我,是你连累了我……”他的声音低哑的几不可闻,“既然已经连累了,为什么不继续。”

她的眼泪落在他的手指上,她的声音早已扭曲:“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想听的不是这三个字。”

“可是,真的对不起……钟铭,我求你恨我吧,是我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是我让你爸对你失望,是我让你妈为了你操碎了心,是我给了你大哥陷害的你机会,是我阻碍了你的路……”

那一瞬间,她漾出一抹笑。

那笑容永远的印在他的记忆里。

“所以钟铭,你一定要站起来,一定要变得强大,不管是三年、五年、还是十年,我都会等着那一天,你一定要像齐天大圣一样,身穿金甲圣衣,踩着七彩祥云,站在我面前亲口告诉我,‘嘿,当年放开我的手,现在你后悔了吧’。到那时候,我一定会哭着求你原谅我!”

钳制住她的手,终于松了下来。

一直以来,那双臂都是那样的强而有力,他为她撑起一片天,为她争风挡雨,为她拭去眼泪,却从未放开过她的手。

直到这一刻,他放开了。

颓然的垂在身边。

而在那双黑眸里的光,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熄灭了。

望着她,眼里却再也找不到她的影子。

最后,她听见自己这样说:“咱们就这样约定了,好不好……”

——

直到跌跌撞撞的离开房间,摔倒在楼道里。

听着那门板合上的声音,才终于崩溃。

她再也承受不住任何重量,歪坐在地上,极力大口的喘着气,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嘶力竭,全都被小心翼翼的压于无声。

唯有剧烈抖动的身体,诉说着痛。

她已用最大的力气,赶走了这个世界上她最在乎的人……

——

时光无情的划过。

一转眼,高考进入倒计时。

隋心每天埋在书本里,只有收邮件时才抬起头。

可是邮箱里除了定时出现的广告垃圾邮件,再也没有出现其它。

每一次,隋心都愣愣的盯着邮箱出神,关上时不由得笑自己活该,竟然连自己等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高考前夕,隋卫国和程欣荣一起消失了好几天,没有任何预兆。

期间,隋卫国回来过一次,却只是回来拿换洗的衣服。

临走前,隋心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隋卫国只是说:“你爷爷病了,我们去医院看他。你好好在家看书,不用担心。”

那神情在平常不过,隋心没有多想。

——

严格来说,隋心对爷爷的印象其实并不算多。

每逢年过节和寒暑假的时候,爷爷和奶奶最疼她,每次塞给她的压岁钱总比其他人多二百。

暑假里,隋心偶尔也会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她每天早上赖在床上睡懒觉的时候,爷爷都会跑到外面端早餐回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隋心一住平房就肚子疼,内服外敷药都用过,症状一点都得不到缓解。可是一回到自家的楼房,肚子立刻就不疼了。

老人说,这是她从小没接过地气的缘故。

每一次隋心和爷爷一起去天坛公园遛弯,爷爷走得总是比她快,身体壮如牛,大气不喘一口,体检中心的人说,爷爷这样的身子骨最少能活到九十岁。

所以隋心从来没有想过,爷爷能得什么大病。

直到几天后的某一个中午,正在午睡的隋心被程欣荣叫了起来。

隋心跟着程欣荣来到客厅里,有些茫然的看着表情严肃的程欣荣。

刚一坐下,就听到程欣荣轻声说:“心心呐,你听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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