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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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微从四太太处出来,在落樱园门口瞧见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的甘嬷嬷。

甘嬷嬷笑容满面的迎上来,给知微行了礼,笑道:“夫人今日气色甚好,如此太太也就放心了。”

知微并未下轿来,淡淡笑道:“嬷嬷特地过来,可是太太有事吩咐?”

甘嬷嬷笑道:“太太哪儿敢吩咐夫人做事,不过是遣老奴前来问问夫人今个身子如何。”

知微亦笑道:“劳太太费心了。”

甘嬷嬷见知微态度始终淡淡,不免有些发急。她奉贺氏的命来寻知微,自然不会是单单“关怀”一下这么简单。可她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叫甘嬷嬷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知微垂眸瞧着自己干净纤长的手指,似不知道甘嬷嬷的为难,径直道:“嬷嬷若没旁的事……”

甘嬷嬷忙赔笑道:“有些话,老奴也不知当说还是不当说。”

知微轻轻扬眉,似笑非笑道:“嬷嬷是这府里的老人,都快活成精的岁数了,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难道自个儿心里还没个数?”

甘嬷嬷被知微这番毫不留情面的说辞弄得面皮一僵,她显然没料到,知微竟会当着众人的面让自己这样下不来台,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想知微一嫁进来,不管手段如何,至少待人的态度总是温和有礼,便是底下人也多少会顾忌一些。可现下却是全然不顾及,这是当真记恨上太太了不成?

甘嬷嬷到底是老人儿,很快便恢复了满面笑容,道:“夫人真是太抬举老奴了。老奴前来,实是有事相求,还望夫人成全。”

知微漫不经心抬眸瞧她一眼。

她当然知道甘嬷嬷出现在这儿的目的。

贺氏迫不及待接手了侯府中馈,想拿账房开刀却不想被全管事摆了一道。如今全管事安稳的呆在账房做管事,贺氏却手忙脚乱自顾不暇。

铺子里所有掌柜日日都有事禀,不是铺子走水需要银子重新修葺,便是囤积的货物卖不出去来寻贺氏要解决之方,再就是总有这样那样的人上铺子里寻恤滋事,什么保护费,管理费,甚至连人头费都要收取,生意实在做不下去云云……这还是外头的事。府里头的管事们自也是一天一出,寻着各种名目要银子,直把贺氏气的半点风度也顾不上。

当然贺氏也想干脆换了这些人,却只换了个负责采买的,重新替上来的人却连平日里采买的物事都买不回来,那些长期合作的商户竟是不约而同提价了。贺氏心一横,索性不与从前的商户合作了,另外去寻旁的路子,却不料买回来的材料不是以次充好便是根本没法子用的,又将贺氏气了个仰倒。

不过是动了个采买的下人,府里便乱了好几日,贺氏便是有心将造反的奴才全办了,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可她即便不动了,那些个嫌她阻碍自己敛财的掌柜管事们也容不得她。

故而甘嬷嬷所要求之事,知微不用想也是为着什么。

“嬷嬷太抬举我了。”知微淡淡道:“如今我这般模样,走一步都得人抬着扶着,能成全嬷嬷什么事呢?再说嬷嬷在太太身边这么多年,太太对嬷嬷关照有加,嬷嬷有难处,自该去求太太才是。”

甘嬷嬷明知知微是在拿乔,却也没有办法,讪讪笑道:“不瞒夫人,却是太太命老奴来请夫人的。”

知微佯装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是太太有事找我,嬷嬷怎的也不说清楚。”

甘嬷嬷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里,真是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别提有多憋屈了。

知微哪能不知道自己来是奉了夫人的命,可她偏偏不肯给梯子,她只好道自己有事相求,以为她至少会瞧在太太的面上询问一句,不想她却连问也不问,直接让她回去找太太。若自己还与她打马虎眼儿,甘嬷嬷敢保证,她今日这一趟真要白跑了。

无奈之下,只得将贺氏抬了出来。

画蔷接口道:“嬷嬷是太太身边的老人了,莫不是跟着太太出去静养了一段,好些规矩都忘了?嬷嬷要早说是太太找夫人不就结了,这要是耽误了太太的事儿,太太是该责嬷嬷呢还是咱们夫人呢?”

甘嬷嬷本就郁卒的不行,又被画蔷这小丫鬟这般说道,那脸色又青又红,变了又变,终是委曲求全道:“是老奴老糊涂了,竟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夫人快请吧,太太等着你呢。”

知微赞赏的看了画蔷一眼,满意的吩咐抬轿的婆子们掉转头前往悠然居。

悠然居正屋里。

文杏与画蔷一左一右扶着知微从软轿中下来,甘嬷嬷已经先一步进了屋,正要禀告贺氏顺带提个醒儿,便听知微在身后道:“沈姑娘也在?”

贺氏正与沈静欣说话,闻声起身来,似有些惊讶的瞧着知微,笑道:“你身子不好,怎不在屋里歇着?便是有事遣人来与我说一声便是,何须自己跑来跑去这般劳累?”

知微挑眉,噙着淡淡一抹嘲讽的笑意瞧了眼僵立在旁的甘嬷嬷,疑惑道:“不是太太有事寻我吗?先头与九妹妹说了一阵话,回落樱园时便见甘嬷嬷等在那儿,说是有事相求,偏又不说是什么事,后又道是太太找我,这……难道甘嬷嬷在与我玩笑不成?”

贺氏面上的笑僵住。

她虽然有求于知微,却也顾忌着颜面,哪能直接说是她有事相求。这才遣了行事稳重可靠的甘嬷嬷前去落樱园截人。原以为以她的为人行事,定能心照不宣的前来。不想她竟当面揭穿,竟是丝毫颜面也不留,这难堪无疑是当众打了她一耳光。

知微瞧着贺氏难看的脸色,真想狠狠给她笑三声。

她本就算不得自己的正经婆婆,从前她给她三分颜面是她乐意,如今她带着沈静欣回来对她示威,还害她险些保不住腹中孩子,她凭什么还敢指望自己给她处处留颜面?

贺氏当然不能认是自己有事找知微,否则今个她有事求知微的事一经传出去,她在这府里头更要没有威信了。

甘嬷嬷只瞧贺氏的脸色,便知她心中打算。忙跪下道:“都是老奴的错,怪老奴没把话说清楚。实是老奴有事求夫人,只是当时人多,老奴说不出口,才借了太太的由头邀夫人过来,好寻着机会单独与夫人说。”

贺氏阴沉的面色松缓了些,斥责道:“嬷嬷,你在我身边日久,向来是妥帖的,莫非真是年纪大了糊涂了?”

甘嬷嬷忙磕头道:“老奴是糊涂了,还请太太责罚。”

贺氏瞧一眼无动于衷站在门口笑意吟吟的知微,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道:“罢了,念你年事已高,又服侍我多年,这次便算了。日后再自作主张,可别怪我不念旧情。”

贺氏只能斥责甘嬷嬷来挽回颜面,虽然这颜面挽回的太过牵强。

甘嬷嬷一脸愧疚的退了下去,贺氏笑着迎向知微:“甘嬷嬷年纪大了,难免会犯糊涂,渊儿媳妇便不要与她计较了。”

知微心中冷笑,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笑道:“甘嬷嬷到底是太太身边的老人儿了,太太也莫太苛责,没得让人寒了心去!”

知微一语双关,一句老人儿也暗指了那些与贺氏过不去的掌柜管事们。贺氏又如何听不出来,心中暗恨,面上却还得装出亲切和蔼来,“说的是,只是若待下太过宽容,难免纵出奴大欺主的现象来,到时只怕更要不好了。”

贺氏说到奴大欺主四字,险些没咬碎一口银牙。

若不是因着那些奴大欺主的玩意儿,她今个也不会颜面扫地!更可恨的却是知微,她对此心知肚明,偏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来,简直气得人牙痒痒!

“太太说的是。”知微含笑说道,屈膝对贺氏福了一礼,“既太太并无事找我,我便不打扰太太与沈姑娘说话了。”

本就是贺氏有事相求,偏又为了颜面作出这副姿态,又想保留颜面,又想她来出谋划策,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贺氏面上的笑容再度僵住,眼皮狠狠跳了下,终是按捺住,抽离了亲切和蔼,淡淡道:“既然来了,便坐下说说话吧,我也许久没好好与你说说话了。”

知微抬眸浅笑,“太太有所不知,我这胎怀的极不容易,没有沈姑娘那般好福气,不但能走能动,还有这样的好气色。我与沈姑娘比起来可就遭罪多了,整日汤药不断,大夫还一再嘱咐要静养。今个也是瞧着天色不错,在屋里闷久了是以寻了九妹妹说了一阵话,眼下已是有些疲惫了,怕是不能陪太太与沈姑娘了,不若改日待我身子好一些了,再来同太太赔罪吧。”

文杏适时道:“夫人该喝安胎药了。”

知微歉意的欠一欠身,“太太,沈姑娘,我便先回了。太太若有事,便遣人与我说,不过我这样儿,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呢。”

贺氏面上终于再也挂不住笑,手指紧紧捏着茶杯,目中恶毒光芒紧盯着知微小腹,只一瞬便收了回去,冷硬道:“你且回去好生养着,既大夫嘱咐静养着,日后便少出门。你那院里进出的人也多,不宜安心养胎,今个起叫她们都不必去你那里了,没得扰了你安胎。”

知微对她小性子似的报复报以微笑,仿似不经意道:“只是公主上回道她有空便会过来,这……允香县主也曾道她胎像稳了便要来陪我说话,我是不是该给她们去封信,道太太希望我安心安胎是以不方便接待她们?”

贺氏不想知微竟敢如此对她,还拿了公主与允香县主来压她,气的浑身发抖,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沈静欣一直默默地坐在一旁,她对知微的印象还停留在贺氏相告的虽有些手腕到底爱惜面子,凡事总会给人留余地,不会撕破脸闹的不好看上头。然而一进府,知微便先发制人,这段日子更是连装都懒得装一下,别说亲近,每每她找了机会凑上去,别说得她正眼相看,她连句话都不曾与她说。

除了方才进来时,为阻止甘嬷嬷与贺氏通风报信与她敷衍的打了声招呼。

沈静欣静静瞧着知微一行旁若无人的离开,微微眯起眼睛。

从前定下的计划,只怕得重新调整了。

回到落樱园,画蔷再也忍不住,得意的放声大笑:“姑娘,刚才可憋坏我了。你瞧见没有,夫人脸都气青了,哎哟,笑死我了。夫人也活了这么多年头,怎么还这样天真啊!既妄想咱们帮她解决那些个麻烦,偏还要做足了姿态不肯放下身段来求咱们,还累甘嬷嬷挨了一顿训,仿佛这样别人就不知道是她命甘嬷嬷来的一样……”

画蔷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个跟着知微前去的丫鬟也觉得分外解气,全都跟着笑起来。知微也不拘着她们,知道这些日子沈静欣让她们心里憋了气,由得她们去笑个够。

文杏服侍知微换上舒适的家常衣裳,懒懒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耳边听得几个丫鬟叽叽喳喳讲着贺氏吃瘪的种种表情,一时间屋里真是欢笑震天。

姜嬷嬷端了安胎药来,一见眼前的情景便不悦的沉下脸来,猛咳一声,笑声戛然而止,胆小的丫鬟已经一溜烟跑了出去。如椛几个亦是大气都不敢出,规规矩矩站在一边,不时拿眼偷看姜嬷嬷一眼。

“还有没有点规矩!”姜嬷嬷严厉斥道:“如今什么情况,夫人经得住你们这般吵闹么。若出了事,看我不剥了你们的皮!”

知微睁开眼来,笑着道:“难得她们高兴一回,嬷嬷便由她们去吧。”

姜嬷嬷不赞同的道:“夫人平日里便是这样纵着她们,才使得她们没大没小尊卑不分。没有规矩怎么行,旁人见了还不得说夫人你的闲话。”

“只在屋里,不妨的。”知微笑着替如椛几个求情,“她们几个也不是没分寸的,嬷嬷放心吧。”

画蔷连忙道:“姑娘说的是,在外头我们断断不敢这样,嬷嬷便饶了我们这回吧。”

姜嬷嬷还欲说点什么,文杏抢先道:“嬷嬷送的是安胎药吧,吴大夫说了,这药得趁热喝。嬷嬷还是先让姑娘喝药吧!”

姜嬷嬷被文杏这一打岔,再大的火也只得先放一旁。督促知微喝了药,又念了几句,这才去忙别的事。

待姜嬷嬷出去,画蔷几个才松了口气,知微瞧的好笑,一边自文杏递过来的小碟中取了一枚话梅含着去口中苦味,一边问道:“如椛,可把伤药送出去了?”

如椛忙上前来,高兴又得意的道:“姑娘放心,已经送出去了。那芍药也是个可怜的,她是世子爷买来伺候沈姑娘的,那沈姑娘一旦心情不好,便对她又打又骂。芍药还给我瞧了她身上那些伤,好些都化脓了,真是太可怜了。”

画蔷皱眉,“果然是心狠手辣的,也不知世子爷到底瞧上了她哪里。便是长的像珍月公主好了,可珍月公主是真真良善的好人,她算什么呀,哪里能与珍月公主比?真该叫世子爷好好瞧瞧,这种人,连服侍咱们姑娘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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