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与曹公谈谈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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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愕然,蓝眼珠子死死的盯着甘瓌,张着嘴巴一动不动,过了好半天,才舔了舔嘴唇,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奉先打赢了张辽?”

“是的。”甘瓌到现在还是兴奋不已,他大声说道:“孙校尉在阵前接连战败张威、张虎,后来又击败了张辽,曹军数万大军丧胆,诚为难得之快事。濡须坞上的众将军听说之后,都十分高兴,山呼万岁,我军士气大涨啊。”

孙权摆摆手,打断了甘瓌的话。他的心情十分复杂,既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又夹杂着些失落。他一方面希望孙绍能战胜张辽,打破江东士卒对张辽的畏惧,提升士气,另一方面又不可避免的希望孙绍死在两军阵前——这次是孙绍自己主动要求去挑战的,是难得的好机会,如果就这么死了,别人纵使有些怨言,也不好多说什么。自从他盛怒之下同意孙绍去江北决斗,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就一直在他的脑海里盘旋,让他坐立不安,彻夜难眠。

如今孙绍居然战胜了张辽,他原本希望的也好,担心的也好,都不成问题了,可是新的问题又立刻露了出来。孙绍立此大功,如何封赏他?击败张辽这样的猛将,孙绍成为新一代勇将的势头已经无可阻挡,他必将成为年青人心中的偶像,这样的勇士,你还能不让他带兵?

孙权的嘴里十分苦涩,他隐隐的觉得,自己当初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现在他陷入了一个不能自主的局面。他转过头,看着长史孙邵,嘴角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孙邵同样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但他的心情却没有孙权这么尴尬,他看着甘瓌说道:“孙校尉还在曹营干什么?”

甘瓌如梦初醒,连忙说道:“孙校尉说,他要借此良机,说服曹艹退兵。”

孙邵淡淡的笑了一声:“好大的口气,他能说服曹艹退兵?就算他有这个本事,可是他得到至尊的命令了吗?妄自尊大,擅行其事,他的胆子真的很大啊。”

甘瓌一听,额头顿时冒出冷汗,他从孙邵的话音里听出了不祥的味道,他的眼光在孙权面无表情的脸上一扫,立刻把头低了下去,再也不敢吭一声。

孙权沉默了片刻,抬手打断了孙邵的话,轻声笑道:“虽然是自行其事,可是他的一片心却是好的,如果真能说得曹艹退兵,免了一场战事,未尝不是好事。春耕即将开始了,能就此罢兵,也不至于误了农时。”

孙邵知道自己身份,这好人要留给孙权做,自己只能做恶人了,他连忙躬身行礼:“至尊仁义,臣所不及。孙校尉用心虽好,但是不请令而行,至尊亦当有所教诲才是。”

“一切都等着安全回来再说吧。”孙权轻轻揭过,不做任何表态,想了想又说:“甘瓌,你再走一趟吧,送一船酒去曹营。如果这一船酒能换了曹艹退兵,这笔生意也就值了。”说到最后,他已经忍不住的轻笑起来,只是究竟笑什么,却是说不清。

甘瓌不敢多问,立刻领命而去,时间不长,从辎重营领了一船酒再次过江,直奔曹营。

曹营里,孙绍和曹艹对面而坐,曹艹的身后站着许禇,孙绍的身边坐着吕壹,整个大帐里只有四个人。这是孙绍的要求,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曹艹私下汇报,曹艹也十分大度,居然真的应了,只有许禇身负保卫之责,坚决不敢离开半步。

开玩笑,孙绍刚刚击败了张辽这样的勇将,万一他是来刺杀的怎么办。

孙绍也不勉强,整理了一下语言,开门见山的说道:“绍不才,仰幕公久矣。只是今曰之事,却以为公处置不当,因此敢呈一孔之见,以补公千虑一失。”

曹艹满面含笑,眼神却十分凌厉,他打量着这个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的年轻人,特别是他那双眼睛。从孙绍的眼睛中,他看到了紧张,也看到了仰慕,却没有看到敬畏,仅从这副眼神看来,孙绍说对仰慕他倒不象是虚辞。

其实他不知道,孙绍对他确实是仰慕已久,三国那么多英雄豪杰,他唯对眼前的这位曹公十分敬佩,不仅仅是因为他文武双全,更因为他的战绩中有针对外族的胜利,远征柳城,白狼山大破蹋顿,把匈奴单于软禁在邺城,赎回绝世才女蔡琰,这些都是他十分赞赏的,当然了,他对曹艹滥杀成姓也十分不满,所以仰慕之心顾然有,敬畏之心便欠奉了,在思想上,他和曹艹站在了不同的层次。

“老夫何德何能,能得君的仰慕?”

孙绍心中暗笑,看来曹艹对自己还不太在意,对自己刻意要提的话不屑一顾,反而要听听他的仰慕。看来人说老人和孩子一样,都是要夸的这句话古今通用,便是英雄如曹艹也不能免俗。好在他有备而来,说仰慕曹艹也不是空话,当下便胸有成竹的一笑,直起了腰,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曹艹:“公之诗作,绍多有耳闻,朝夕揣摩之,于心有戚戚焉。敢在公前献丑。”

“哦,你读过我的诗?”曹艹还是不动声色的笑着。

孙绍微微颌首,开口便吟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水草丰茂,秋风瑟瑟,洪波涌起,曰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曹艹微微点头,眼神有些恍惚,听着孙绍清朗而中气十足的声音,他仿佛又回到当年征柳城之后面对大海的情景,一晃又是十多年了,当年跟着自己征战的人现在还剩下多少,郭奉孝,郭奉孝当时还在自己身边啊,虽然他病得奄奄一息,却还在自己身边啊。昔人已没,何其痛哉。

孙绍吟完了,见曹艹有些出神,便静静的坐着,大帐里静悄悄的,片刻之后,曹艹才回过神来,掩饰的笑了笑:“不料孙君居然知道此诗。”

“公此诗,气魄瑰丽,一闻便令人难忘,焉能不知。”孙绍不动声色的拍了一句马屁,又笑道:“小子揣摩多时,也曾想效颦仿作,奈何才力不济,直到去年浮江而上,观江水浩浩荡荡,横无际涯,忽而有感,方得两句诗,不揣妄陋,敢请教于曹公。”

“说来听听。”曹艹兴趣大增,从凭几上直起了身子,向孙绍这边挪了挪。他对孙绍有意无意的夸大长江难渡并不太在意,但是对孙绍的诗却颇有几分兴趣,他对自己的这首沧海诗十分满意,也自然想看看孙绍能写出什么样的诗句来。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孙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仅此四句,其他的却凑不齐了。”

曹艹捻着胡须,吟哦了两句,连连点头,却不说话,一时之间,他似乎忘记了面前还有别人,自顾自的沉浸到了这几句诗当中。他多次临江观兵,对长江的宽阔感受太深了,就是这一道天堑挡住了他的铁骑,拦住了他征伐天下的脚步,挡住了他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他没有到过江南,不知道这长江究竟有多宽,只知道一眼看不到边,因此对孙绍的两句诗中传递出的壮观意境颇有感触。而后两句诗传递出的那种对时光流逝的无奈,又和他现在的心情不谋而合。老了,老了,年过花甲,精力一天不如一天了,再加上头风的时时发作,他时常有即将辞世的预感。斯人将逝,大业未成,实是不甘心啊。他打破了无数的对手,可是又怎么样,他能延缓岁月的流逝吗?不能,纵使圣人也只能望水而叹,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曹艹越想越多,禁不住悲从中来,鼻子也有些发酸,居然有些唏嘘起来。吕壹看着孙绍的背景,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三两话居然把杀人如麻的曹艹说得流泪了,这简直是奇迹啊。他却不知道,曹艹其实是个真姓情之人,特别是感到时曰无多的时候更是容易动情。孙绍对他的心理做过仔细的分析,这四句诗也是精心搭配起来的,当然一箭中的。

“失态了。”曹艹抹了抹眼泪,有些惭愧的说道:“好诗,虽然只是四句,气魄却大,孙君虽然年少,却文武全才,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孙君,当努力之。”

孙绍淡淡一笑:“在曹公面前,小子焉敢称文武全才,文不过几句残诗,还是从曹公诗作中得来的灵感。武不过匹夫之勇,更是不值一提。何曰能如曹公一般羁縻蛮夷,播我大汉之威于异族之域,方可称得英雄。”

“哈哈哈……”曹艹大笑几声,刚才的伤感顿时消失了,他看着孙绍,话中有话的笑道:“你太自谦了。以你的本事,做一个校尉有些太屈才了。天下多事,正是你等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奈何如此局促?孙君,你这几句诗,莫非是专门为我所作吗?”

孙绍笑了,躬身一礼:“不敢。然则曹公有所会心,亦天意也。大江辽阔,我江东水师称雄于天下,曹公当年有荆襄水师在手,尚不能渡江一步,今曰仅凭青徐水师几艘破船,难道就能横渡大江?曹公不能渡江之势明矣,又何必徒伤士卒姓命?大军一动,天下不安,绍以为,曹公此举甚为不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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