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寒食忆旧辞 2(1 / 2)
映弦学完新曲,还想在逸馨堂多呆一会儿,但楚沙白并未显示出留客之意。便只好谢别了师傅,回房自行练习这首《青山引》。几遍过后,已是神清气爽,四肢百骸的沉重感骤然而消,头痛也止住了。当晚早早就寝,躺着床上,眼前浮现出楚沙白的身容,又是感叹又是奇怪。倦意袭来,一睡却睡得极香。
窗外渐渐发白,亮了。娟月退隐,淡金的朝晖轻抹乱染,将映弦从酣梦中唤醒。院中草木纷纷舒展肢体,将酝酿整夜的心事向晨风吐露。晨风有着和晚风相似的容貌,不同的德行。这个漂泊分子,热衷将花叶的秘密播撒在大地的缝隙间,供那些和泥土最亲近的昆虫探索研究,植物便因天地间有另一种生灵对自己的洞悉而愉快地笑了。
映弦想起昨日学琴一事,也不禁微笑。晴烟闻得声息,过来伺候梳洗。一问,才知道公主一行尚未回府。眼见窗外春意盎然,映弦决定出府走走。
用完早膳,又稍坐休憩。把自己打扮齐整了,坐在妆台前举镜一照,虽然病痛已去,脸色却仍是苍白如纸,一丝血色也无,还隐隐浮着一层青气。映弦吓了一跳:这可怎么出去见人。一摸索,却发现胭脂盒里的胭脂已然用完。晴烟见状道:“姑娘稍等。馨亭调制了一种新的胭脂,颜色极好,我这就跟她说去。”
晴烟出了门,不一会,换馨亭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绢包。走到妆台前也不多说什么,先以铅粉均匀涂于映弦面上,使肌肤显得润泽细腻。再将绢包打开,露出一块朱红固物。用簪子挑了些许,用水化开,抹于手心,拍在映弦双颊之上。立时如白玉晕霞,皓月初醉,绯而不烈,光彩鉴人。
映弦喜道:“果然好看,我猜比皇宫里的还好。馨亭,这是你做的么?”
馨亭低声答道:“是。”
“那你说说,这胭脂怎么做?”
馨亭一愣,嗫嚅道:“这胭脂的制法,也不是我发明的。只是听了别人的方子,便调试了一番,没想到就成功了。”
映弦意兴又起:“我只知道,普通的胭脂是将‘红蓝’花朵放在石钵中杵槌,滤去黄汁,剩下的便是红色的染料,经过阴干处理即可。可是论颜色,却没有你的这么新鲜亮丽。快说,你还加了什么?”
馨亭只好道:“除了红蓝花汁以外还需混合石榴、苏方木的汁液,和好后先盛在瓷碗里备用。另外用等量的赤金箔,加上珍珠末、大红珊瑚末各四分,血珀末四分、梅花冰片四分,跟金箔一起捣成泥。然后倒入刚才的胭脂汁内,搅匀了。放在烈日下面。等汁液变稠,取胭脂绵吸了,再晒到极干。”
“就成了?”
“还不成。晒干之后须盛在干净的竹器里。一定得干净。竹器下设一盆冷泉水,水中放几多新采摘的香花在胭脂上,再一齐移到朗月下。”
“啊?这又是为什么?”
“这个……是采月之精华。月下放个七八天,再放到烈日下曝晒,晒成固状,最后用素绢封好,以后便可取用了。不过……”
“怎么?”
“如果放于月下,过了十五,便不可取回。望月后乃是死月,露下无珠,沾了之后颜色枯涩,使不得的。”
乖乖,想不到小小的胭脂居然有这么多讲究。映弦咋舌不已。乃道:“这法子是谁教你的?”
“回姑娘的话,进宫以前,我曾经认识过一个花农,他不但善于种花,也最了解花的用处。这胭脂的方子便是他说的。”
映弦点头道:“怪不得府里的插花植卉都由你来负责,原来是早有师承。”
馨亭神色黯然地道:“师承可说不上。不过认识罢了。进宫之后便再没了联络。后来也不知去哪里了。”
映弦安慰了几句,馨亭低头退下。望着她娇怯怯的背影,映弦又止不住一声轻叹。
映弦想起明日为清明,顿时动了看百姓扫墓的念头。她问清城西北有一片坟岭,便骑上马,向目的地进发。出了公主府,宇清日朗,春光令人沉醉。马蹄得得,尘土轻飏,驰行处,卷起暖风阵阵,说不出的畅然。一碧如洗的天空中,有硬翅紫燕、软翅蜻蜓、板子双鱼、龙头蜈蚣……漫天游弋的纸鸢,一只只欲随青云直上,苦于被身后一丝银线所牵,稍不得法便上下浮沉,抑或直坠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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