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78章(1 / 2)
玉旒云所期盼的这一场仗没有打起来。
她兴奋了一夜没有睡着,天不亮就起身,赶在朝会之前先到议政处看看动静。和她猜想的差不多,官办票业的消息已经在夜里飞遍了西京,廉郡王等几人都得了消息,因为他们欠着巨款,一旦追缴利息怕要倾家荡产,所以都不赞同,看到玉旒云进来就一齐瞪眼睛。玉旒云只想看看悦敏的反应,然而却不见,她暗道:莫非还在家里思考对策?
她料得倒是不错,只不过赵王和悦敏所想的对策却大出她预料。
前夜谭方跌跌爬爬地将玉府发生的事情报告到赵王府,赵王父子两人有半晌没说出话来:他们陪着玉旒云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没想到只把自己绕了进去,而玉旒云剑走偏锋,出奇制胜,他们发觉时已经招架困难。
“设立票业司程序复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打发走了谭方,悦敏思考着怎样应对,道,“而且她这样一个只晓得带兵打仗的人独立制定如此庞大的计划,一定漏洞百出。虽然我们现在来不及联络百官一起反对,但是明天朝会上据理力争,也应该可以得到支持,制止玉旒云的计划——不过可惜,谭方对玉旒云的设想只听懂了十之一二,我们实在很难想出具体的辩驳之策——父王,你看如何?”
赵王深锁着眉头,沉默半晌,突然阴阴地开了声:“不,我们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反对玉旒云。”
悦敏一怔:“为什么?”
赵王道:“你看到她改变了皇城的禁军巡逻制度,就猜到她是想摆一个陷阱等着我们朝里跳——户部这件事,本来我们是想让她做恶人,进一步削弱她和皇帝的势力,如今她提出这么高明的计划,凡有脑子的静下心来想一想,哪个不支持?我们一反对,就成了恶人了,就算不掉进她的陷阱里,也会被她削弱了实力。我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悦敏道:“可是,她既解决亏空问题又给了官员们一条活路,在朝中声望必然大涨。许多还不为我们所用的官员得了她的恩惠,就不会投靠到我们这一边来了。”
“谁说那是她的恩惠?”赵王道,“如果我们也支持,那这恩惠不也是我们给的么?宁可水涨船高,大家到浪尖儿上一起再比一场,不能由着她扬起一个浪头来把咱们淹没了。”
悦敏想想,玉旒云下好了套子,自己怎么也不能朝里钻,但是被这个一年前还被自己玩得团团转的小丫头挫败,他心里十二万分的不甘。“父王的意思儿子不太明白,”他道,“同到浪尖儿上再比一场,要怎么比?”
赵王冷冷一笑:“设立票业司,说得这么好听。我不管她弄得有多么花哨,肯定是一边追亏空一边向有钱的人借钱,想办法把国库里的窟窿填起来。我们跟她比,就比谁填得快,比谁得罪的人少。”
听语气仿佛已经有了高招,悦敏即问道:“莫非父王想出了反击的法子?”
赵王看了他一眼,责备之意流露无遗:“你要是把花在博西勒身上的精神花一半到正事上,也不会被玉旒云踩在头上!”
悦敏垂下头。
赵王叹了口气:“你这么大人了,我总以为你可以独当一面,现在看来你还难成气候,多跟着我练练吧。”当下就把自己的想法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跟儿子说了一回。末了,道:“总之第一件事就是明天朝会上你带头支持她。这必然大出她所料,迎头一棒把她打懵。然后,咱们再一步一步收拾她。”
悦敏将父亲的话细一体味,不得不佩服他姜还是老的辣。点点头道:“儿子这次一定不让父王失望。”
赵王道:“失不失望不是靠嘴说出来的,你还不写条陈?”
“是。”悦敏答应了,挑灯夜战,写下条陈二十——这也就是第二天让玉旒云在朝会上大吃一惊的那些话的出处,虽然悦敏并不是完全了解玉旒云的设想,不过他在官场的经验毕竟丰富些,又有赵王从旁指导,这二十条有一半都派上了用场——七条正好是陈述了官办票业的好处,三条是玉旒云并没有想到的,悦敏提出来正好作为补充。
本来玉旒云是预备好了在朝会上先打上一场口水仗,不料敌人竟成了自己最大的支持者,她预备好的所有陈词最终变了和悦敏一唱一和。文武官员许多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既然这两个人都支持设立票业司,其他人也不敢反对,纷纷表态,愿意为官办票业出力。唯一公然反对的就是廉郡王等几个人,理由是,向官员追讨亏空或者抄家抵债都没关系,但是此法不应适用宗亲。这一点阻滞被悦敏疏导通了——反正票业律还没有制定,这些都可从长计议嘛!最终,满朝官员一致赞同票业官办,设立户部票业司,庆澜帝当堂口述,翰林院立刻笔录润色,上谕既出,当天传邮全国。
玉旒云本来满怀兴奋,这时就像吃了苍蝇似的感觉窝囊——其实赵王会有如此应对她早就应该考虑到,无奈百密一疏,一番心血变成为他人作嫁。石梦泉知道自己现在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开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才一个回合,胜败还不知道呢。今晚送鬼大放烟花,大人不放轻松一下,也许就想到对策了呢?”
玉旒云哪里有心情:“每年还不都是那个样?还不如回去睡觉。”
石梦泉拉住她道:“我就不信大人能睡得着!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再说,大人怎么知道永泽公忽然来打了你一闷棍,为的不是乱你的阵脚,然后乘机发难?中元节放烟花历来是皇城最混乱的时候,可不能大意,大人还是陪在皇上身边为宜。”
玉旒云倒不觉得赵王想趁乱加害皇帝,只想:输拳脚输口舌也不能输气势,就算一时扳不倒赵王,实现了官办票业也是一件好事,怎么也不能再悦敏面前示弱。因道:“好吧。”当晚还按往年的规矩来到宫中,看焰口鬼王,和尚道士做水陆法事,以及女眷们放莲花灯——从头到尾什么异状也无。她和容贵妃匆匆地打过一个照面,这位迅速得宠又迅速失宠的蛮族公主消瘦了许多,比先前更显得高鼻深目,很符合这鬼森森夜晚的气氛。玉旒云并没有多想,只记挂着下一步要怎样行动,看那千万盏莲花灯位孤魂野鬼照亮了前程,知道诡异又热闹的中元节至此告一段落,就早早地向庆澜帝告辞,只留石梦泉继续监管当夜的防务。
她回到府中其实时辰还早,不过已经有客人在等着了。让下人一一带到书房来见,头一个是罗满和卢进派来送信的。罗满升任东海总兵之后按照玉旒云的吩咐,收编郑国陆军水师,陆军凡愿意继续当兵的,一边操练一边参与郑国战后的修建,而郑国水师则由卢进负责和铴国水师统一重新编队为大樾水军,分别在蓬莱城和神女关操练,目前已经初有成效。只不过,许昌率领工兵营研制火炮和灌钢技术遇到了很大的困难——按照西瑶提供的图纸和《铸造秘要》的描述,无论是制造火炮的炮筒还是坚硬的箭头都需要“重石”。玉旒云虽然从西瑶带回了几枚重石作样品,可许昌和工兵营所有工匠以前都没有见过这种矿石,也不知道樾国何处能够开采。目下他们正一方面寻访各地矿山有经验的工匠,看看能否勘采此矿,另一方面试图以其他成分取代重石,只是两下里都还没有什么进展。
玉旒云听到这个消息,立刻脸色更加阴沉了:可恶的段青锋和孝文太后——她早该想到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尤其是遇上了这两个精打细算之人!哼!她不禁暗暗咬牙,就不信我大樾地大物博还开不出重石矿——即便真没有,也不信我精兵良将以现在的装备打不下楚国。等楚国一灭,下一个就轮到这可恶的西瑶。
需要好好考虑一番才好回复罗满并布置新的任务,玉旒云便叫那兵士先去休息,自己会见第二个求见之人。这个人她不认识,并非军中人士,问了问,原来是驿站的,说了有一件很重要的礼物从楚国送来。
“楚国?”玉旒云奇怪,接过盒子来一看,上面有一封信的确是写给她的。信封上已经属上了写信人的名字,乃是程亦风。信里程亦风说,那对狮子已收到,感谢她将张至美夫妇送来凉城,又说既然她对这夫妻二人能有恻隐之心,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大兴战事,以致生灵涂炭呢?程亦风探花出身,文采斐然,一封信写得不卑不亢,既恳切又略带责备,本来是洋洋一篇大作,但玉旒云看来迂腐可笑:这书呆子怎么也想不到她送那对狮子的真正目的——他想不到,那么公孙天成呢?
吩咐来人把盒子打开,见里头还有两个小锦盒:“怎么,程亦风这么阔气,送我两件礼物?”再仔细一看,小盒子上贴着纸条,上面“敬呈玉旒云大人”几个字和信的字体相同,应该是出自程亦风之手,而另外一个大盒子上的纸条则有送礼人的署名,乃是公孙天成。
哼!她冷冷一笑,先看程亦风送的礼——是一部《论语》。圣人以仁义治天下,书呆子想说什么,她不用猜也知道。再看公孙天成的,是一面红木小屏风,上面用极小的字刻了一部《女孝经》。这老头儿!玉旒云又好气又好笑,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哪里像是个谋臣,简直像是泼妇!
正想叫人把这屏风扔了,可当她看到屏风下衬着的浅黄色丝帕,她的心不由猛地一跳。“你出去领赏吧。”她打发那驿站的人。
等那人去了,她即倒了盆清水,将黄丝帕往里一浸便显出字迹来。看那开头处涂着三个葡萄大小的实心圆点,正是和细作约定的记号,她不由松了口气:开始还担心是公孙天成识破机关特来挖苦她呢!便细看那信的内容,一读之下,不禁大喜:原来她交代偷取楚国官票印版的事已经得手,为免被人识破,现在交上的是印版的副本。又因为害怕运输途中出差错,所以假装是公孙天成临时要送礼给玉旒云,当程亦风的“外交”礼物已经运出凉城,再追赶上去装在一处,保证无人检查。作幌子的屏风乃是细作依照公孙天成平日在人前对玉旒云的议论而选择,希望玉旒云不要介怀,云云。玉旒云看了,不禁大笑:“这猴崽子,也不枉我栽培他一场!”当即将信再看一遍,确信内容都记住了,就凑到灯上烧了,然后撬开大礼盒的夹层,内中果然躺着木雕印版——楚国户部官票原印版乃是铜板,但是为免铜板太重引人怀疑,所以做了木板的副本,细作信上说了,请玉旒云自寻巧匠,重新按此制造铜印版。樾国各票号也要印制自家的银票,制版的巧匠不难寻觅,玉旒云想着,拿起木印版来数了数,一共有十二张——楚国官票要十二张印版套色印刷,在防止伪造上真是花足功夫,但万万想不到会整套印版落到敌人的手中吧!
低沉了一天的情绪又好了起来:俗语说“有钱使得鬼推磨”其实也很有道理。在户部的这场交锋中,赵王砸进去了多少银两?他几乎就是靠银子来笼络人心,最后还是妥协到玉旒云票业官办的提议上来,才扭转败局。官办票业其实也还是在银子上下功夫,只不过以一种温和的方式追亏空、筹银两,还不要玉旒云自己掏腰包。如今有了这套楚国官票印版,玉旒云可以掏楚人的荷包来填樾国的亏空——不仅如此,她还可以从楚国买粮食,买矿石——如果楚国也不出产重石,就跨越楚国到西瑶去买……
仿佛一个死结被解开,玉旒云的思路一下子变得开阔,先要如何、再要如何,派什么人、做什么事,所有的对策一一涌上心来。
好!她把那部《论语》当扇子摇着:就这么办!
第二天,票业官办的事就正式启动了。票业司郎中的人选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就由议政处直接管理。玉旒云是这项新政的缔造者,理所当然从户部清账钦差变成了票业司总理钦差,悦敏作为重要的“支持者”顺理成章作了她的副手。两人虽然背地里都恨不得把对方吃了,表面上还是合作无间。悦敏说玉旒云钻研票业行规已久,最适合把握大方向,所以应该主持编定票业律,而他愿意一边追缴亏空一边和商家、票号协商以求筹得甘州的赈灾钱银。
玉旒云懒得花功夫去揣测他的每一个小动作,就依了他,自己招了刑部、礼部、户部几处的官员来,将早就拟好的提纲交给他们,又吩咐他们尽快挑时间照会西京票业会馆,商议细则,写好草稿再拿来给她过目。待众官员都领了命,又问罢了各种杂项问题,她就离了衙门到鼎兴来找晋二娘。
晋二娘正亲自出马在总号柜台上忙着,一看玉旒云进来立刻迎上来迎她来到后堂。“我想王爷也该上门了。”晋二娘道,“现在要求到我们票号借款的人还有很多,这种事我们不能再做下去。王爷的大事办妥了么?”
玉旒云笑道:“上谕已经传邮天下,你怎么还没听到消息?如今朝廷设立票业司,本王的这间票号算是开张了呢!”当下就把最终写进上谕的官办票业计划略略说了,因晋二娘早先也给玉旒云出过主意,所以全不陌生。
“上谕虽发,但都是先发到官府,传到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耳朵里还需要好些时候呢。”晋二娘笑着道,“小妇人有心要恭喜王爷,不过实在也不能装出笑脸——第一,王爷的票业司要再向我借银子,我可借不出来,第二,王爷若不尽快让人把我这儿的欠款还上,万一有人使坏让存户上门取现,鼎兴可就麻烦了。”
玉旒云笑了笑:“难怪你能打理这么大一间银号,原来你眼里只有钱。放心,我就是给你送钱来的,只是要看你有没有本事赚。”
“做我们这一行跟王爷你打仗也差不多。”晋二娘道,“不怕没本事,就怕没胆子。只要胆子够大,没有做不了的事。”
玉旒云道:“打仗可不是只靠胆子。”
晋二娘道:“没胆子也学不了本事。”
牙尖嘴利!玉旒云笑笑:“好,不管你是有胆子还是有本事,只要你能把这事办成了,你鼎兴银号一定成为天下第一大票号。”说着就把随身带着的匣子打开,取出里面的十二块木印版,以及细作随版送来的真正楚国户部一百两的宝钞一张,道:“钱嘛,多印一些就有了。”
“十二印版套色印刷?”晋二娘吃了一惊,捧着那宝钞细细观察,“票业会馆通用三色套印已经很难仿制,以前我也兑换过我们自己朝廷的官票,是五色套印的,简直不可能伪造。谁的本领这么高,能根据这张宝钞做出这十二印版来?”
玉旒云道:“这个你不必关心,我只问你有没有办法根据这十二块木版做出相应的铜版来,然后大量印刷这种银票?”
晋二娘皱了皱眉头:“印制伪钞会造成混乱,王爷初办票业,为什么……”
“我帮你发财,又没有叫你杀人放火,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晋二娘道:“有多少银子在流通才能印制多少银票。如果银票太多,最终就会成为一叠废纸,倒霉的是老百姓。老百姓倒了霉,就宁可把白银留在身边,或者以物换物,那我们做票号的就没有生意可做了。”
玉旒云轻笑了一声:晋二娘对银票过剩的警惕倒和郭罡的说法一样。“你看清楚,这是楚国的户部官票。”她嘴角挂着冷笑,“我在落雁谷和大青河两次和楚军血战,你不会以为我只是打着好玩吧?将来楚国被我拿下,这种宝钞也自然就作废了,不管真假都不再流通。而你们鼎兴会得到大樾票业司的特许,专营楚国境内的票号,这宗买卖,你不想做吗?”
晋二娘又仔细将每块木版看了一回,思考片刻,道:“虽然困难,但是花点时间一定能做出铜版来。不知王爷所谓‘大量印刷’是多么大的量?”
听她答应玉旒云心里就松了些,道:“我要赈济甘州旱灾,还缺二十万银子。这印版是一百两的银票,算来也就需要两千张。你也知道,这是楚国的宝钞,要兑换需要去楚国,来回需时,所以月底之前我希望这两千张宝钞能印好。”
晋二娘道:“甘州旱灾要银两也是为了向别的州县或者米商买粮食,王爷何不用这些宝钞直接到楚国去购买粮食呢?岂不可以省些周折?”
玉旒云当然也考虑过,只是从楚国运粮食过大青河太显眼了,须得在南方购买然后从天江运出海,然后海运北上从东海三省登陆再在樾国境内运输。以后也许可以这么做,但是现在要运救命粮去甘州,花不起这个功夫。何况,和赵王交手的第二回合打的就是银两仗,她要让新成立的票业司能够有足够的银子周转,不再追亏空追得那么紧,这才能够让官办票业的新法立稳脚跟,也让自己牢牢把握住国家的银钱命脉。不能和晋二娘细细解释,只道:“我有我的考量,不让你吃亏就好。你只回答我印得出还是印不出。”
晋二娘将那张真的一百两宝钞递到玉旒云的面前,指着道:“印银票制版是第一道防伪,如果版差得太远,一眼就能看出破绽来。而套色就是第二道了,套色越多越难印,一旦对不整齐,图案和文字就会参差。这里十二块印版,有一块出差错,整张银票就印废了。一般我们票号的师傅印三色套印一天印二百张也不在话下,但是十二套色就……”
“就怎么样?”玉旒云道,“你给我一个确数,我好计划。”
晋二娘道:“辨别银票真伪我很熟练,可是套色印刷我不是行家,要问我们那负责印票的师傅才行。”
玉旒云道:“那还不请他来?”话出口了,又道:“等等,你手下的人,你能保证他嘴巴牢靠么?”
晋二娘道:“印票和管理银库都是我们做票行的最重要的工作,不信任的人怎么会让他做?王爷想到用假官票扰乱楚国,我难道不怕别家票号偷了我们鼎兴的印版弄些假银票来坑害我吗?”说着已经起身到后面去叫人,不多时就带了一位弯腰驼背的老头子出来,向玉旒云介绍名为全友,就是鼎兴的银票师傅。
晋二娘并不说明玉旒云的身份,只道:“全师傅,这里有十二张木印版,把它们都做成铜版需要花多少时间?”
全友完全不问缘由,凑到跟前仔细地看了看,竖起三根手指。
“要三天这么久?”玉旒云微微蹙眉,“那么做好之后十二铜版套色印刷,每天能印几张?”
“就我一人印?”全友略一沉吟,“三十张。”
“才三十张?”玉旒云道,“三四一十二——三套色你一天印两百张,十二套色少说也要印五十张吧?怎么才三十张?”
“会印错。”全友简短地。
“那能不能多找些人手?”玉旒云问。想到套色的确是很复杂的工艺,又补充道:“比如,全师傅你有没有徒弟?”
“有,不过没出师。”全友一句一句顶过来,虽然说得是实事,但还是让玉旒云心里很不痛快,觉得他好像是存心泼自己冷水一样。
“不过如果掌柜的你急着要用,也不是没有办法。”全友并不看玉旒云,只和晋二娘说话:“清音寺的几位印经师傅都跟我交情很好,如果让他们帮忙,每天印一百多张也没什么问题。”
“让和尚来印银票?”玉旒云讶异,“这……这是什么说法?”
“你以为天下套色印刷手艺最好的是给户部印官票的人么?”全友一副教训无知少年的语气,“这张宝钞十二套色,看其来好像很复杂,但是跟清音寺的《天花乱坠图》比起来,这简直就是儿戏。”
“啊,是了,我怎么没有想到!”晋二娘指着厅堂南墙上挂着的画卷道,“这就是《天花乱坠图》,请看——”
玉旒云走到跟前,见那画卷色彩鲜艳,浅深浓淡,阴阳向背,无不精细入微,哪里像是印的,竟像是手画出来的一样。
全友道:“这幅《天花乱坠图》是六十四色套印,铜版刻好之后,开始每印一张大概用一天的时间。后来诸位大师们手法熟练,彼此合作,一天也可以印十来张。照这样看,印区区十二套色的银票,怎么能难得倒他们?”
玉旒云不禁大喜,但又皱了皱眉头,对晋二娘道:“不过,印银票毕竟不比印普通图画,让清音寺的人插手,会不会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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