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 / 2)
满心的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是什么样?
便是现下这般情状罢。
画贞至此才发现她把自己的胸襟和度量想得太宽大了,画扇倚靠在阮苏行的怀里,她的头挨到他的肩膀,她看着看着,真恨不能立即爬起来分开他们。
她一点儿也不明白阮苏行在明知晓画扇不是她的情况下还纵容画扇的逾矩是为何,难道当真如哥哥说的那般,是谁不重要,他喜欢的只是那副皮囊?
说到皮囊......
画贞失神地摸了摸自己现在的脸,莫名的迷惘,顶着现下这副尊荣,她即便是在他眼前晃悠他也未必多给她一个眼色吧。易容的期限为两个月,从陈国一路风尘仆仆回到姜国,算起来约莫有一个多月了,棋荣说过,两月期满这张面具便会因枯竭而自行脱落。
快了,也就是说,她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画贞微微支起身子,头顶的太阳仿佛一只火球,晒得人简直能学蛇蜕下一层皮来。她眯了眯眼睛看着远处焦了似的树叶,想道,自己时间并不算充裕,她必须在身份曝光前让漱王再也开不了口,除了为阮苏行去除后顾之忧,也为棋荣的死画一个句点。
传说人死了,要是他心里不甘心,魂魄便会在死亡的地方徘徊不去,致使无法转世投胎,生生世世做个孤魂野鬼了,画贞想起棋荣死前睁着的眼睛,他对自己的维护,心里越发的恨漱王。
至于陆贵妃和画扇,眼下她没想好,看来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阮苏行和画扇已然去到了前边的石桥之上,她拍拍膝盖站起身子,两手搭着凉棚朝他的背影张望。适才没能仔细看他,不知道他气色如何,近来北边几个府县地区干旱严重,数月不曾降雨,说是饥民已经开始互食人肉了,这还不算,南面的瘟疫亦是迫在眉睫......
他是一国之君,肩负黎民百姓,怎么能不焦头烂额?画贞暗暗发誓,这种时候绝不能叫漱王再为那点子上不得台面的蠢事烦扰到他。
“之鱼!”
康陆海面露不喜,顺着这丫头的视线望了两望,猛地在她耳边大喊一声,惊得画贞面上微微僵硬,“公...公公?”
康陆海清了清嗓子,不客气地拽住她袖子扯了把向前推搡,一头儿走得飞快,一头道:“咱家只当作你是在瞧皇后了,啧...你也是瞧见了,便是那么个主儿,狐媚子似的镇日缠着陛下,有她在一日,咱们娘娘何来立足之地,再往后,各种腌臜事怕也是要寻上门来。俗话说了,人不找事事找人呐,咱们娘娘有先见之明,为了杜绝后患,唯有占去先机。”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画贞,两道眉毛白白的,眼神却透着股子挥之不去的狠辣,“十七郎君为娘娘寻了你来,咱们可都日夜盼的紧呢,之鱼,你好好做,一旦事成,金银财帛,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可就都不愁了!”
画贞出身高贵,对康陆海许以的黄白之物抱满怀的未来并没有多么期待,但她还是装出被他的话吸引的模样,吞了吞口水笑着道:“公公放心,之鱼必定为娘娘了结了心事,到时候有之鱼的好处,自然也忘不了公公对奴婢的点拨恩德。”
康陆海瞧这丫头片子人虽小,却极上道,心中更为满意,他原先还道乡下上来的野丫头,光是教她规矩就得花费自己好几日的工夫,这下可好,这小师婆聪明伶俐,自己倒是乐得轻省,心中便愈加将其视作自己人。
回到何淑妃居住的章德殿,画贞直接就被带到了何淑妃跟前。
何淑妃进宫数年了,却从未获得天子恩宠,本身也不是多么惊艳的样貌,不过家世不俗才叫她当年倚仗着进了宫廷。
这些年下来,人不似从前年轻了,往那里坐着,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有肉眼看不见的死气从她的四肢百骸延伸出来,如同一株即将枯败的月季。
“抬起头来。”何淑妃在上首冷冰冰地说道。
画贞慢慢仰起脸,眼神却并不闪躲,何淑妃应当是极满意她这副质朴到毫无亮点的相貌。她笑了起来,和颜悦色一般,着人给画贞安排了一把椅子,让她得以坐下同她对话。
遣退了所有伺候的宫人,命心腹康陆海守候在殿外,何淑妃迫不及待地说道:“此次进宫的目的你想必都听康陆海说了,需知本宫这里不养闲人,十七弟专程叫人送了你来,想必有你的过人之处。”
她摇着团扇,似笑非笑的,“你们师婆那些手法本宫不懂,也不想过多掺合过问,而今只要你除去司画贞,本宫答应,事成之后,你要什么,便允你什么。”
人都是有了奔头才会像只追着骨头跑的狗儿,在何淑妃的眼中之鱼未尝不是一只狗。
画贞面上先是作出跃跃欲试的表情,须臾却一顿,蹙着眉摇了摇头。
“怎么?”何淑妃瞧出端倪来,压低声音道:“你有甚么要说?”
画贞略思忖着,走到淑妃身侧细声道:“实不相瞒,奴婢适才一路上已然见过皇后娘娘......”她把“皇后”二字咬得分外清晰,头低了低,继续道:“要使甚么法子对付皇后,奴婢心中已有大致,只是这法子必须得在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方可进行。”
淑妃看着面前人恭顺的眉眼,摇扇的动作不知不觉停了下来,问她道:“你竟要如何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奴婢的意思是,倘若有可能的话,娘娘能否安排奴婢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
画贞说得不紧不慢,边说边用手比划着,“一则,这术法不可距离当事人太远,二则,奴婢需要被施术人的头发,指甲,还有她贴身穿着的衣物剪碎做成的人形布偶。这些娘娘倒不必另派人,只消奴婢能进伏文殿,做起这般事来却是驾轻就熟的。”
画贞说完很有些吃不准,这几条都是她临时现编的,为了进伏文殿一时之间也是顾不得了,虽说她说得神神叨叨像模像样,怕就怕淑妃是个懂行的。
就在她暗自紧张的时候,何淑妃发话了,她显然是比之画贞更加不懂得那些厌胜之术的人,言语中甚至对画贞透着赞赏的味道,“你所要求的并不是甚么难事,只是需要点时间打点。”
她说着,褪下自己腕子上的冰糯种翡翠手镯,转而便在画贞半是推拒的动作里硬是套进了她的手腕,“本宫心情好,今儿这翡翠镯子便赏你。只要你去除了司画贞,万事都好说。”
画贞点点头,跪下谢过她的赏赐,眼角却不可避免地跳了跳。
倒不是因着她以自己的身份跪何淑妃心中不快,老实说,当自己的名字三番两次被别人寒气森森地吐出来,一副要置于死地而后快的嘴脸,她真是发自内心的不舒服。按说画扇扮作的她根本不像她,画贞知道自己,她是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对阮苏行撒娇似的,搂搂抱抱成什么样子,倒像是成心做给人看呢。
告退出去,画贞被领到自己这几日短暂的住处,她也无心收拾,心里知道一旦何淑妃那头打点妥当了便会使人送自己去画扇的伏文殿的。
就这么的,没过两日,约莫是何淑妃催促的紧,底下人办事便有效率,画贞抱着个包袱被康陆海亲自送到距离伏文殿很近的一座小桥上,他以为她不认得路呢,指了又指,又把宫中规矩并淑妃的嘱咐给她过了一遍。
画贞只作虚心领受的模样,一一应了,背过身,安静淡然地往伏文殿走去。
想到画扇,她的眼眸子里蕴起了浅浅的讥诮,风一吹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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