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二章 中华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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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拍摄空余。

唐谦又来到BJ。

来到北京电影学院。

为学生们上课。

……

唐谦说道:“

不同于后两部《喜宴》和《饮食男女》,《推手》选取的角度是象征着中国传统文化的太极拳。老头子是太极拳教授,一身的功夫力道,打得一手好拳,在生活里却似乎无力如同太极一般幻化自由。

“拳谱上说练精还气,练气还神,练神还虚。这练神还虚就难了。”老头子一句话的确意味深长。

文化栖身于人身,当这个载体来到另一个庞大的对立环境里,格格不入似乎成为必然。文化的矛盾与冲突在中西两个各具代表性格的环境里显得尤为突出。

西方崇尚个人主义,而中国人自古看重家庭和环境整体。既然侧重点不同,那么当一些客观条件要求两个对立面需要在同一个背景下共处时,矛盾自然突显出来。《推手》的入题极快,开头几分钟虽然几乎没有台词,但一中一西,一老一少,在同一个房间里,通过镜头的摇摆切换,或者干脆在一条线内,已然把全局的背景环境及表述方向交代清楚。

如同前面所说,老爷子是长年生活在大陆的太极拳教授,凭借这几个简单的信号,可以把他作为中国传统文化在片中的代表人物(二号代表人物是老太太王莱,人物的表达丝丝入扣)。玛莎是美国女人,作家,素食主义者,她是西方现代文化的代表。不过全片最有意思的角色是儿子晓生(Alex)。矛盾的交叉点以及激化的过程全部体现在这个人身上,他的心理矛盾可以看作为两种文化冲突的交点。那么暂且放一放,说说另外一个矛盾。

二、上辈与下辈,丈夫与妻子的交叉矛盾。

以前一个朋友告诉我说,理性的看待一个问题是分析事物的关键。当时我立即表示不敢苟同。对于人文上的理解,如果失去了感性的注入,那么必定显得空洞无聊没有任何的说服力。所以对于《推手》,这部令人十分有感触的电影。第二个矛盾用更多感性的理解较为合适。

说白了,我的感性理解第一就是:老子真想冲进去抽他那傻X儿子。从我个人的生活原则来看,无论现实如何,对于无依无靠的老人,绝对不会让他在异国孤独受辱。老头子在中国城洗盘子那段,看的人心酸难耐。当然,人的生存要领之一便是要学会自圆其说。如果更加客观的看待。基于矛盾的激化点,儿子可以说是全片最为可怜的人。矛盾双方的缓和,唯一一棵救命稻草就在于这个男人。一边是深爱的妻儿,一边是对自己有着养育之恩的父亲。李安的确够残酷。末了末了,还不忘加一段父子的床前谈话。告诉我们老头子在文革百般受辱,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妻子在当时被乱棍打死。老头子说:我对不起你妈,我对得起的只有你。

将一二两个角度的矛盾交合在一起。就是全片整个戏剧冲突的来源。李安的目的有两个:其一,是通过展现中国的传统文化及伦理道德在当今社会的生存现状(这其实是不用考虑地域性的),既而警示人们一些并不应该丢掉的东西;其二。提出了一个问题,即当这样的复杂且现实的矛盾出现时,我们究竟应该以何种方式和态度去面对,进而解决。

看后不禁会想,矛盾的双方(父亲及妻子)以及矛盾的交叉点(儿子)在这样的过程中,需要采取怎样的态度和方式才能尽量减少相关本质性的情感损失。而我所能想到的只是一点:理解。虽然出于个人情感,最后必定会将天平倾斜在老人这一边,从而藉由同情心的作用,对老人感到惋惜。但是客观的讲,作为妻子和媳妇的玛莎。今后与丈夫的婚姻生涯里,必定也会由此产生一个阴影。所以牺牲者也注定有这个人。既然需要产生戏剧冲突,那么很重要的一点便在于代表不同文化和家庭身份的两个人,必须要各执己见。如果用“顽固不化”来形容两个人,似乎太过言重,但也不无道理。他们会率先并且在潜意识里尽可能的从自己本身出发。以自我的价值获取作为评判一切事物的标准。这也是问题所在,我们身处于社会中的每个人的问题所在。

如若设想一下,矛盾的双方假使可以努力的设身处地站在对方的角度看待问题,那么许多的麻烦自然迎刃而解。话说到这里,作为儿子的晓生(Alex)这个角色,所代表的其实是最大的牺牲者。父亲和妻子其实所有情感缺失的对象只有一个,即身兼儿子和丈夫两个家庭属性的晓生。但是晓生所缺失的却在两个方向,即对于父亲的愧疚和对于妻子的无奈。一个家庭的两道裂痕既而产生。

有人会说。故事的结尾,老人在单身公寓里独自生活,在中国城的社区学校里找到一事可做,并且两个老人根据导演所给出的信号,日后可能会生活在一起。儿女定期前来探望。这不是已经找到解决的方法了么?

而我看,这是对于无奈的悲哀的加分。两人率先对儿女妥协,以自我的逃离作为问题的最后出口,但是此时的出口却不能带故事的各位参与者走进光明。还记得春游爬山那段么?老太太王莱坐在石梯上突然哭泣,不断重复的说:“嫌我老了,没用了。”那段看的人心酸。与其说片尾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还不如说是各号人物“期待”以逃避的形式远离矛盾纷争,进而以和平的表象作为麻木的前提,让一切裂纹在平缓的伪装下维持现状。

如果双方可以多一些理解,少一些对于个人价值的固执,那么这个无奈的结尾必定不会出现。其实可以清晰了解到的是,对我们的心理及情感产生影响的并不是生活的表象和形式。结合本片传达的东西,也可以说,当各种我们认为重要的包括亲情友情爱情联系的社会关系,如果可以处理得当。那么找到一个平衡点并不困难,而这并不在于任何一方以妥协和逃避的姿态出现,而这三种情感,无疑是我们生存下去的绝大动力来源。

当你自怨自艾时。为什么不能让心胸变得更为宽广;当你愤恨于自己万般投入情感的人(也是你认为该对自己投入同等量情感的人)让自己失望之时,为什么不能设身处地的用更多的理解和包容来看待一切。这其实只在于个人,并且其实并不难。

老头子送与老太太的那副字,是当年王维赠给张九龄的诗——《酬张少府》:

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

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

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

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

但凡爱读古诗的就会发现,往往能写出这样超脱意境的人,要么是当时已然处于超脱状态(即化神为虚),要么就是正处于矛盾的激化点上,对自己表示更多的期待,提出更好的希望。

事实是,王维是处于后者的,他一面厌倦当时的官场。但另一面又恋栈怀禄,无法做到坦然的弃官。于是随俗浮沉,长期过着官隐参半的生活。也甚至一度依靠佛教的信仰来逃避一切。

放在这部片子里,到底也算是另一种警示。当无法权衡和控制自己合理处理矛盾时,结局往往并不会好。

所以,何苦呢,糟践他人,糟践自己。

除了《饮食男女》,《推手》和《喜宴》都把大环境放在美国,《推手》探讨的是父子关系在一个他国文化背景下的重新定位和重新权衡;《喜宴》着力于中西方文化间,传统与现代观念冲突下的家庭关系。李安在这两部电影涉及的主题是中西方家庭伦理观的冲撞;或许对于李安这样学贯中西,生养于台湾。求学工作于美国的中国人,片中人物所遇到的问题也是李安自身所关注、思考、和想要解决的问题。而李安是温文尔雅和宽厚的,骨子里有道家的风范,因此,这两部片子(其实三部都是)中的父亲形象虽然深得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但却饱含着更深的宽厚、谅解、平和。最终都以理解子女的选择,依顺子女的意愿为解决冲突的方法。

《推手》的入题很快,影片开始不到十分钟,矛盾立即凸现:美国媳妇和她的中国老公公如何相处?养儿防老、天伦之乐的中国传统观念与西方的敬老院文化如何协调?这一主题被慢慢扩展,抻长:年迈的父亲出于无奈离家出走,满是寒酸地到酒店洗盘子为生;与酒店老板发生冲突,使出太极拳功夫坚决不走,捍卫自己仅存的尊严;李安以此深深叩问每一个观影人的内心:如果你是儿子,是父亲,将如何选择?直到

重新被儿子接回家,朱父亲才说出这番感人肺腑的话:只要你们过得好,我这把年纪了,又在乎什么呢?——情节行到这里仍然没有结束,直到朱父亲与陈太太再次相遇,互相邀请对方到各自的老年公寓,影片才籍此终结,主题被进一步深化完整。

“拳谱上说练精还气,练气还神,练神还虚。这练神还虚就难了”,朱老师傅这番话的意味何其深长!

我觉得李安电影的一大特点在于“简单”,故事说得清楚明白,谁都能看懂,矛盾冲突简单明了,几句话就能掰清楚;但是情感充沛,富于人情味;矛盾本身来源于生活,所以表现和拓展的空间就很丰富,始终在探讨,很能打动人心。就像《喜宴》,故事情节清晰简单:老人上了岁数,盼孙子;偏偏自己唯一的儿子是同性恋,如何是好?于是儿子高伟同选择与急需绿卡的威威假结婚,却不成想假戏真做,让威威怀了孕,继而与同性恋恋人赛门产生冲突。

与《推手》的温和恬静相比、《喜宴》显得喜气洋洋,富有喜剧色彩,特别是结婚、闹洞房的情节拍得满是人间烟火气——李安本人还在戏中插科打诨了一把:当一个老外在婚礼上窃语“我以为中国人都是柔顺沉默和数学天才”的时候,我们的李大导演赶紧凑上去说了一句:你正见识到五千年性压抑的结果。——但影片的结尾是意味深长的。离别之际,高老父亲紧紧握住儿子的同性恋恋人赛门的手说:谢谢你,谢谢你照顾伟同;又紧紧握住威威的手说:高家会谢谢你。三个年轻人互相搂抱着看着两个老人远走,这是三个人的新家庭与一个传统家庭的冲突与理解:母亲没有把真相告诉父亲。父亲也没有把真相告诉母亲,都是因为“爱”,因为“家”。

李安是一位真正的中国的导演,是一位真正有文化的知识分子;我觉得大陆目前还没有这样深谙传统文化的中国导演,陈凯歌曾经是,而现在他更像一个汲汲于口舌之争的家庭妇女,早已不顾自己的修为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而这种悲哀又绝不仅限于中国导演圈,而是一种社会大众的悲哀,责任系于你我的悲哀。

对话的这两位,丧偶多年,性格都很要强。他们从北京和台湾来到美国纽约,和辛苦养育多年的儿女相聚,但两代人的距离,再加上同各自洋儿媳、洋女婿的语言、文化隔膜。使得矛盾在每天的生活中积聚,家庭危机随时爆发。两位儿女既想各自的父、母搬到老年公寓,又怕一开口让老人伤心。但更在各自的洋配偶那里为难。于是,他们合计“撮合”两位老人,好让一个新组建的“老家庭”,让二老可以顺理成章的搬出去。要强的陈老太太在知道这个合谋后,忍不住告诉了朱老先生。朱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自谋生路;陈也独自一人住进了老年公寓。经历种种之后,他们在“中国城”又见面了,或许两位寂寞的老人开始就有搭伴生活,共渡余生的想法。可是儿女的做法伤害了他们的自尊。在两位都住进公寓,两家都保持着一种有距离感的天伦后,自食其力的两位如果选择结合,完全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尽管这和当初各自儿女的“别有用心”的合谋一致,也符合观众的观看要求。只是那样,我就不愿意来记录这样的俗套场景了。李安导演所一直念念不忘的表达的方式,诠释中国人细腻、含蓄情感的镜头语言,通过两位老人的对话,给了电影一个很有意味的结局。这段文字放在这里也许就会让人有很大的联想空间,但是文字终究没有画面那种远近镜头的直观的感染力,两位老人的搭腔和沉默,在阳光下,镜头逐渐拉远,让我们长短唏嘘和反复回味。

李安导演的这部电影,和《喜宴》、《饮食男女》一样,对中国人的生活刻画的非常细致,站在全球化直接渲染的背景下,在家庭内冲撞的矛盾中,对于传统,对于代际间的生活矛盾,最终演绎成这样一个问题:我们应该如何去爱?李安的情感天平倾向于老人们,或许这是因为年龄的缘故,但更直接的应该来自为人父母后的生**验,难得的是,他从长辈的视角去看待世界的变化,儿女们所面对的变化,这些使得他们再爱起父母来,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这些问题在李安那里,在李安所选择的老人们的角色那里,都得到了理解、宽容和体谅,从而最终形成了一种“有距离的天伦”格局。不过这些故事,让我们这些正在准备或已经有了自己的儿女,以及正在或将要赡养父母的,要静下来思考——对我们父母以及对我们儿女的爱,是不是不要太紧凑了?保持着点——有距离的天伦,这背后意味着多为自己活,那就会对别人少一些要求,这也许才是着想。

一个习惯了传统生活的中国老人,为了去看望儿子一家,来到了遥远陌生的美国。老人与用独立别墅把人们隔开的美利坚生活格格不入,美国儿媳也接受不了老人从中国带去的喧嚣习惯。摩擦日复一日地积累,终到一天变得不可调和。

故事的主角选得都是最具特色的个体。老人喜欢打太极,唱京剧,对儿子的爱内敛而隐忍。儿媳是最典型的美国人,拿青菜沙拉当饭吃,做自己的事情时不爱受人打扰。夹在中间的儿子则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在美国随处可见的中国新移民,通过留学的方式来到异乡。自己接受了美国先进的文化和生活,想让长辈也过上好日子,却无法调解两边根深蒂固、无处不在的各种差异。

1991年,还需要靠台湾电影辅导金支持工作的李安。尚不能做到如今的平静谦和,他的电影处女作需要用最尖锐的矛盾来产生最曲折的故事。于是,我们在《推手》里看到了中西文化的对立,父亲和儿媳的对立,老人和新生活的对立……故事主要从父亲的角度讲述,作为中国人的我们也很容易接受老人的传统观念,但实际上。稍作分析,便可发现任何矛盾的任何一方,都是情有可原,迫不得已的。于是这个故事里虽然有着很强的对立性,却没有俗套的“好人”、“坏人”之分别,也正因如此,我们便更加不能一味地指责哪个人,哪种制度。

既然谁都没错。那么继续生活下去的办法就是融合。大家各退一步,你理解我一点,我谦让你一点。矛盾仍然存在,但是我们把它搁置在一边,也就不用再理会它的尖锐。这一点,也正是导演李安讲述这个故事的目的所在。中西文化冲突是当时大批在外华人需要面临的问题,他用电影给大家提了一个醒,既然不能消除矛盾,那不如就选择融合和理解——就好像太极中的“推手”,彼此制约,掌握平衡,以柔克刚。——虽然本质上,还是一种对抗。

故事的最后,父亲选择离开儿子的花园洋房,自己去唐人街的华人学校教授推手的本事,唯一一点安慰是一位从台湾来的能说说话的陈老太太。我们不能说这是一个悲剧结局,毕竟没有那种父亲在警察局里心脏病发、客死异乡的狗血结尾。只是。这样的妥协其实只是一种逃避,麻木地远离战争,伪装着维持现状。

与家庭三部曲的其他两部一样,《推手》的故事简单直白,可是引出的矛盾却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文化差异、年龄代沟、国家观念、人与人的隔阂……甚至十七年后的今天,我们仍旧不能轻松微笑着表示:这些早已不是问题。我们依然要追求更高的学历、更多的工资、更好的生活,于是,我们也依然要面对越来越多、无处不在的种种矛盾。《推手》中的父亲仍旧想隔些日子就看看儿孙,于是选择留在了那片不属于他,他也并不热爱的土地上。看电影的我们呢?在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也该学会退让,掌握几招像“推手”一样四两拨千斤的本事。

——一部电影看下来,才发现,提出了尖锐问题的李安,就是到了最后也没讲清楚到底该怎么解决问题,而是耍了个小聪明,告诉我们——“惹不起,躲得起”,至少,我们还能在冲撞中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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