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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椒房殿失火,天子险些丧身,太皇太后大怒,下令彻查此案。得长秋殿常侍王常、宫人邓氏,供认纵火,皆伏法。

查出来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一时朝野大哗。

文皇太后一身素白衣裳,妆容精致,端坐长秋殿正殿。

顾渊迈步进来的时候,她抬头掠了他一眼,便低下身去纳头伏拜,“陛下长生无极。”

那一眼深而寒凉,竟没有分毫人世的意味,仿佛只是幽冥黄泉上的一回望。顾渊上前将她扶起,心中微微酸涩,“是孩儿不孝。椒房殿失火,竟牵连到了阿母。”

文太后殊无意趣地笑了笑。

顾渊低声道:“孩儿知道不是您。都是那些下人的错,与阿母无关。”

“你这样想,天下人不见得这样想。”文太后终于开口,话音干涩,全不似旧日里的婉转明媚,“人活到一个岁数,便是必死的,你信天命,便也该知道这个道理。”

他脸色一变,“不,此事还需再查,阿母何必自暴自弃!”

“王常、邓氏,我早怀疑是长信殿的人。”文太后安静地拍了拍他的手,“太皇太后这一查,既灭了口,又栽了赃,一举数得,这样的心计,阿母纵是成了皇太后,也比不过。”

顾渊皱眉,“不论如何——”

文太后却截断了他的话:“天子不可为臣下所挟,你若心疼阿母,便该让阿母去死。”

顾渊的声音颤抖:“不可以!”他突然甩开了文太后的手,走到外面去,又踱步回来,对旁边的宦侍道:“你们都给我看好皇太后,若有一个闪失,朕唯你们是问!”

文太后笑了,“你也没有法子,你也只能把我锁着了,是不是?”

“阿母!”他狠狠地道,“你若现在求死,便是畏罪自戕!”

文太后的身子终是颤了一颤。

“千秋万岁名,我哪里还顾得上?”她惶然抬起头来,眸中全是泪水,“子临,阿母只想保住你,你明不明白?”

顾渊心痛如绞,根本不能多言,举步便走。文太后踉踉跄跄地追了几步,忽然瘫坐在地,面色灰败如土。

深夜,温室殿里灯火未灭。顾渊因伤休息了两天,郡国奏疏已在案上堆积成了小山。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百姓流离失所,官吏徇私枉法,你弹劾我,我弹劾你,而改制的措施不断遭遇障碍,至有无数吏民上疏请求蠲除新政的条令。

仲隐在门外值夜,听见里面翻动竹简的哗哗声,低眉道:“这个时候,薄氏倒很得人心。”

“人心不是写在简上的。”顾渊说,“感谢朕的人,只怕都不识字。”

“陛下,恕我直言,”仲隐道,“感谢您的那些人,只怕也没有什么力量。”

“是么?”房内一声冷笑,“谁有力量?军队?胥吏?商贾?”

仲隐叹了口气,“利民的事情,不一定利国。”

里间沉默了。

仲隐继续道:“世家大族发起怨气来,你有把握拦住么?若惹得天下大乱,难道贫民百姓还能逃过?”

“彦休,”许久,顾渊的声音淡漠地飘来,“朕并不在乎这江山姓不姓顾。但有一桩,朕的百姓,不能受苦。”

淡得没有任何语气,却又如金铁般在春夜中冷冷地震响。仲隐垂眸苦笑,他早知道皇帝是这样的人,又何苦多这么一问?

“那——”他斟酌着开口,“阿暖——”

里面的人浅淡若无地“嗯”了一声,“她必须在我这里,谁也不能带走。”

仲隐怔了半晌,“你这不是拖累她么?”

里头的声响刹时静了。穿堂的风骤然停驻,烛火定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不知过了多久,或许连天边亦泛白了,恢弘的重重宫殿里只闻见那低哑的声音:

“是。”

“可是,彦休,我只有她了。”那个人轻声说,“你说我自私也好,无赖也罢,我放不开她,我自己也没有法子。”

仲隐慢慢地道:“你做事总是这样绝,一条后路也不留。”

顾渊轻笑,“临渊履冰,何来的后路?”

仲隐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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