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杀四方(1 / 2)
“该杀——”黄土大地上十万镇关大军齐齐振臂高呼,一语震了山河。
司空祁马背上回头,眸中渐露深色。今日大势已去,若勉强应战伤亡必定惨重,但若收兵撤退,也必定是被司空翊一方追赶着狼狈逃窜,士气军心严重受损,来日重振旗鼓怕也难。他一边策马急奔一边皱起了眉头,面上阴鹜至极。
东衡大军仓惶撤退,那万余平瘟新兵更是连武器都丢掉了在跑,司空翊远瞧着,倒没有立刻便急追上去,他有两个想法,但不知该选择哪者。
其一,趁着司空祁如今军威折损,言语刺激那些还有良善之心的新兵弃暗投明。但他不能保证,司空祁是否会借着他此举将亲信安排进来,所以还须慎重考虑。
其二,趁热打铁直捣黄龙,士气充足的他们完全可以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追击,甚至能让司空祁好长一段时间须得在城内休整。但他同样不能保证,深入追敌之时,司空璟会否有所行动,自己不能将源城如此大意留在身后。
所以,这就是三方互相掣肘的难处。
但若叫他放弃眼下这大杀四方的优势,实在不甘!
前头东衡大军已退出几里,片刻便能出了青垨草原。镇关大军急了,一个个转首抬眸看司空翊,将军依旧没发话,他们不能追,只眼睁睁看着司空祁和孙适光带领大军,转瞬便将撤退至安全距离。
“将军!”不知是谁忍不住喊了一声,两个字简单,语气里却透着浓浓的焦急。
那喊话的士兵目光灼灼,手中长枪尖端本就已经染了血,那血映红他浓眉之下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里头燃起了不可扑灭的热火。士兵大抵身上都有伤,这年轻人也是,两处肩胛骨的衣服都已破开一道大口子,现出已经血肉模糊的伤,但他握着长枪的手依旧用劲,劲儿使得大,伤口处鲜血汩汩冒出。
司空翊听得清楚,眯眼再瞧司空祁一眼,再有三里地,大军便失去了追击的机会。
他仍是不急,突然马背上旋身,回头看那城口,五万大军已渐渐靠近。城门阖得快,他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便下意识往城楼看。城楼还是只有温自惜一人,司空翊皱眉,按捺下心中疑惑,垂头自问。
如果她在,会选择什么?
这一无声低问,竟惹得司空翊独自失笑。她定觉得,能杀一个便是赚了一个!
将士们眼见将军唇角轻扯,竟能在如此焦急紧张之刻笑出来,几乎瞬间都噎了噎。还没来得及再催上一催,却听男子紧声高道:“该杀之人必不手软!”
他一语刚歇,忽然扬起马鞭凌空一抽,清脆的一声“啪”似穿透一切,清晰地灌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儿郎们,杀该杀之人,护该护之城!”司空翊当先重扯缰绳冲了出去,马蹄飞溅,他最后一句话如雷掷地,“先杀犯我家国者!”
“战场刀剑无眼,但同袍不可操戈,”司空翊已经去得远,可声音里却混了中气,沉重而清晰,“只是若有人唯反逆者马首是瞻,那便割袍断义!”
他的话意思很明显,先杀东衡人,毕竟司空祁队伍里的平瘟新兵也是他们西庭的同胞,若有回归之心便饶,若依旧反逆,哪怕是同胞,依旧要杀!
人人震惊!
须臾,一个字再次冲上云霄。
“杀——”镇关大军十五万聚集,战旗飞扬,长枪直指前方。将士脸上神情肃穆,可眼底激昂斗志已被激发,那眸子亮如星,身上的伤也不觉得疼了,握剑的手力道更大了,似乎已经可以预见自己一刀刺入敌军胸膛,战功赫赫。
铁蹄踏响山河,战火灼灼不灭,乱世一条荆棘之路,总由那尸骨堆成。黄土大地下葬了多少儿郎英魂,刀光剑影腥风血雨,或一朝功成万民传颂,或白骨森森永枕霜草,生死在这疆场上,从来只是流云飞沫。
谁半空里潇洒旋身一剑剖开敌腹,声声战鼓未歇,我在这狼烟下一袭染血戎装,誓要将逆者绝于此地。
谁胯下黑驹如风卷了烽火遍野,铁甲落赤血溅,我许过你河山大好岁月安宁,便纵是马革裹尸还,也要听一曲祝捷凯歌。
谁驰骋如雷霆,不屈立天地,我要这乱世无战你一生无忧,哪怕到最后白头偕老变伊人空守青冢,你也定不会怨。
鼓声不停,镇关大军的刀剑便不停。
有人一枪入了敌人胸膛,抽手却觉腹部一热,低头但见剑刃贯穿了自己。他面无表情,不回身直接将长枪往后一递,尖端入肉一声“嗤”,鲜血喷了他满背,身后重重人体倒地声。他笑,一条命换两条,值了!
有人遭到敌军背后一刀抹了脖子,猩红喷溅满地,他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听到那偷袭之人一声大笑。他憋着最后一口气睁眸看,那人脚上穿着的是新兵靴。他不语,也再不能语,拼着最后一股子劲儿一剑插进那人脚踝,动作之猛引得喉间鲜血更加快速地冒出,却看到那人吃痛倒退一步跌倒,有东衡将士铁骑踏过,不慎将那人睬个正着,喷出的鲜血比他还多。他笑,死前还能拉一个垫背的,值了!
有人身中数刀,踉跄着便要倒地不起,一个平瘟新兵忽然冲上来抱住他,还以为同胞迷途知返,却没想到那人抬眸恶狠狠将剑送进了他腹腔。他冷意寒了全身,一把推开那个新兵,抽手自己拔出腹中长剑,咬牙一反手,须臾间送回那人胸膛。他笑,死前铲除一个反逆者,值了!
司空祁狼狈撤退,胸中抑郁难平,眼底的狠辣无处发泄,只策马狂奔,一路砍杀和他在一片国土上共同呼吸的西庭将士,鲜血喷射在他脸上,他不擦,只任由那猩红流淌,如嗜血罗刹。
司空翊远看,对方已近青垨草原尽头,再追下去便会有险。他懂适时收手,毕竟今日司空祁的大军已算惨败,不休整个十天半月他不会轻举妄动。而最关键的是,放司空祁归山也不是什么坏事,就让隔岸观火的司空璟去斗一斗司空祁这只大伤之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好果子,总得换个人来尝尝。
男子铁甲已松散,黑袍上因了颜色问题倒看不出有无染血,但他额际破了道口子,也不知是谁那么大本事能伤得了他。那伤口虽小,却有黏稠血液渐渐滑落,粘了男子睫毛,逼得他眯眸远望。精致无瑕的俊容上无端添了伤痕,就如上好的青花白瓷边沿磕掉一块角,留有缺憾。
司空翊再扬马鞭,鞭子上也染了血,凌空抽完之后鞭上鲜血溅了自己满脸。
“穷寇莫追,”他道,一语凝了烈气,“且看着,今日尔等落荒而逃,便再无机会踏近我西庭半步,青垨草原尽头,是你们可以染指的最后一地!”
司空祁回头,拳心紧握,咯咯作响。
……
大军回城那刻,百姓同昨日他们刚进城时一样,分列长街两侧。
司空翊还是在最前面缓马而行,只是铁甲墨冠略显狼藉,他未在意百姓此举何意,只皱眉转头瞧那城楼。上头确认无人后,他眉头蹙得更紧,又打眼在那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搜寻,熟悉的那抹纤瘦身影始终不曾出现,司空翊不知为何有些心慌,一路不见温自惜熊大那四人,他们和她走得近,如今全部消失,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城口丢了几乎可以堆成山的战鼓,还有被封了嘴儿的牛羊,只是那牛羊腿脚上的布条已被松开,一只只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四肢乱蹬。司空翊定定地瞧,仿佛透过这些东西,能看到一个女子拼尽全力为他添上办点帮助,只是宋歌啊宋歌,我已夺得首捷,你又在哪里躲着不看我受万民景仰?
他手心不知何时出了汗,战场杀敌都从未紧张过,如今却心悸得厉害。
百姓静静地看着十五万大军回城,其实精确说来,已非十五万大军。
青垨一战,镇关大军将外敌击退回姑祀城,西庭亡八千、伤一万,司空祁的队伍却亡两万、伤三万有余!大部分东衡将士都折损在撤退的慌乱中,西庭旗开得胜,十四万余大军扬了军威得了民心,一朝士气长,百姓日夜传!
不知谁先高喊了一句“大军好样的”,瞬时赞颂声便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似要将这些铮铮男儿吞没。司空翊恍若未闻,转身看一眼后头那群处处挂彩的将士,有的还年轻脸皮薄,昨天被扔鸡蛋今天却能听到那传颂的话儿,面色绯红,不知是太激动还是太害羞;有的已参战数载,只扶着旁侧受伤颇重的兄弟步步往前走,唇畔带笑,那笑虽浅,却满含欣慰。
司空翊来回扫视一眼,却再不能在马上安坐,他忽然半空里旋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黑袍划开凛冽弧度,墨发同时飞扬,遮了众人头顶一片阴霾。
空气忽然凝固,人人屏息,似被他潇洒身姿所折服,但见那刚及弱冠的男子留一抹无瑕侧脸轮廓,薄唇紧抿抽手解下佩剑,直直往那城后的牧场营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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