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饾糟（2 / 2）

“反正供一个人下酒，管够。”

由于经常喝酒，我们的这位村支书，脸上几乎一年到头都是红光满面。像公鸡的头。

他在村支书的任上，如果干事都能像“厾鱼”一样认真起劲，持之以恒，村里的哪一样事情又不能干好？偏偏他在村支书的位置上，站着茅坑不拉屎。

何谓“毒头”？

也许可以写成“独头”。“毒”“独”同音。“毒头”即“独头”。何谓“毒头”？

“毒头”即指一个人心肠歹毒，独来独往，与任何人都不相往来。不管是亲戚还是隔壁邻居，哪怕是见了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会主动打个招呼。不喜欢与人交际，荤荤孑立，郁郁寡欢，独断专行。

王木匠的儿子龟壳就是这样的一个“毒头”。

从小到大，他几乎很少与人往来。

甚至于连他的结发妻子佘梅，都极少往来。这话多多少少有些令人费解。为什么连妻子都极少往来？

这是因为，婚后不久，他就被他的妻子佘梅打发到了外头，放鸭、打工开石头。

即使在家的那段时日，他所从事的那份职业，也颇有些与众不同。一般乡下农民，都是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原则，可他却正好相反，他是“日落而出，日出而息”。——尤其是在深更半夜，他像夜猫子一样悄无声息地出去。说起他的这份“职业”，倒也称得上冠冕堂皇：捉“乌龟鳖”。——其实他平日抓得最多的，还是泥鳅与蛇。龟壳是个捉蛇高手，有时候一晚上可以捉上一“蛇壳袋”的蛇，大多是水蛇，拿到石镇的农副产品公司收购。捉鱼捉龟都必须有工具。他的工具，就是一个电瓶——与石磙仿佛。每次出动，他就武装到牙齿，一身盔甲打扮。仿佛是中世纪的武士。头上一盏探照灯。身上是一件上下联在一起的防水服。不过，有时候，他也会悄悄捎上一张鱼网，觑着夜深人静，旷野上空无一人，他就会在别人承包的鱼塘——由于这些鱼塘比较分散，并无专人防守——悄悄撒上几网。“砉”的一声，渔网捕开，有时一网就可以捞上几条大鱼。不过，在这里，与其说捞，不如说“偷”更为确切。一、小偷几乎都在夜晚出动。二、他打的鱼几乎都是别人承包的鱼塘。

他每晚的“战利品”，翌日一早，由其妻佘梅拿到市场上销售。

白天，他就躲在家里睡觉。不过，纵然不睡觉，他一个人在家，也总是像缩头乌龟一样悄无声息，跟死了仿佛。他家的门窗，几乎一年四季紧闭。

平日，倘若有人因事找他。任你扯破喉咙大叫：

“龟壳！龟壳！”

他都会一声不应，一声不响。找他的人——哪怕忍耐力极高的，最终往往也会失去耐心失望地离开。人们大多会误以为他不在家呢。

他其实在家。

他家养了几条狗，不是一只，而是有好几只，一群。这其中既有大狼狗，又有狮子狗，还有土狗，更有杂交狗。解放前，只有地主恶霸才养狗，现在则连一些“讨饭骨”都养狗。所以，这龟壳家养一群狗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有一回，他将一群狗牵到楼梯塘里壁“放风”。豹从那里路过，其中的一只狗突然发飙扑向豹并将豹摁到在地上咬了。豹拼命挣扎。挣扎了好一阵才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他一瘸一拐来到了龟壳家台门口。叩门。呼唤：

“龟壳！龟壳！”

龟壳躲在里面不应。

豹将龟壳家的门啪得山响：

“你不要装了，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快出来，带我到医院去打预防针。”

此时的豹已是垂垂老矣，若按他年轻时的性子，不但要把龟壳家的狗宰了，一怒之下——一怒之下他甚至会将龟壳家的房子也一把火烧了。

万不得已，平日万事都只喜欢进不喜欢出的佘梅才不得已出了这笔医疗费。

龟壳一家，狗养得这么多，邻居们意见很大。再加上他们平日没有严加看管自家的狗。弄得附近的街巷，狗屎遍地。邻居们一不小心，就会踩到“炸弹”。不少人都说他：

“养这么多狗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