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7)恩义和友谊(下一)(1 / 2)
整整一个晚上,文沐一直在为钱的事情操心。他几乎把自己能说上话的人都找了一遍,把能说的好话都说了一遍,直到戌时二刻宿营号角吹响,他才回到营房里。
他找了根木棍,把一头在油灯的火苗上烤得焦黑,然后蹲在灯龛下,把纸片垫在膝盖上,一丝不苟地记下自己欠下的债务,姓名、职务、多寡……记好核对无误后,他把纸片贴身揣好,然后回到自己的铺位,借着油灯昏黄朦胧的火光躺下来。
铜钱就在他的枕头边的褡裢里,一共是十一缗另六百钱,是他分别从十六个人手借来的。他隔着粗糙的厚麻布慢慢摩挲着褡裢,手指肚感觉到褡裢里一串串铜子的模糊轮廓,本来毛毛躁躁的心情也渐渐地平静下来。他仰脸瞅着黑洞洞的房梁,心头替三娘筹划着拿这些钱能做点什么。钱不算多,不过租个临街临道的空房子还是绰绰有余,再置办点家伙事就能卖点茶水饭食,虽然来钱不多,但是养活他们娘俩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想着想着他叹了口气。要是他还在行营里做事的话,完全可以借着职务之便把北边那旅卫军的军需杂务划一块给她来做,这样别说养活她和娃娃,就是想发家致富,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老文,怎的了?”他旁边铺上的人听到他的叹息,就偏脸问道,“说话咱们就要回上京了,你没事长吁短叹地搞什么?”
“没什么事。”文沐随口说道。
“屁的没什么事!哄谁咧。你整晚搞的啥事我又不是没看见!”那人说。这就是早前借钱给文沐的骠骑军哨长,姓乐,因为他娘是在槐树下生的他,所以单名就是一个槐字;还有个绰号叫乐锹头。
“真没什么事。”文沐说。
乐槐就铺上半支起身,怪里怪气地盯着他,嘿嘿一笑说道:“晌午我可是在雁凫看见你了,也瞧见你去河边寻那婆娘了。那婆娘不赖,怪不得能把你迷住一一真是不赖,大花眼睛挺迷人,奶大屁股圆,一看就是能生能养的……”随着他的啧啧赞叹,周围地铺上没睡着的人都来了精神。军营里都是单身汉,女人是永远都谈不厌烦的话题,任何事情只要一和女人沾边,基本上就再没个完,这个说乐槐一准想婆娘想疯了看见头母猪都觉得赛似西施,那个说文沐眼界高能被他瞧上的女人长得俊俏那肯定是没的说,还有人巴咂着嘴问:“老文,滚炕上一卷铺盖窝里睡过没有”,话题越扯越远,内容也越来越不堪入耳……
文沐唆着嘴唇一直没吭气,别人问他话都权当作没听见,只闷头想心事。
可这种时候没有他怎么可能?他想装闷嘴葫芦,旁边的人也不可能答应。乐槐一边和人斗嘴扯淡,一边听人谈论各种粗俗不堪的细节,瞅空还问他:“你愁苦成这副模样,不是真惦记上那婆娘了吧?”看文沐依旧不说话,还以为他是在担忧往后的日子,就帮他出主意说,“这事好办!有没有纳采吉征都无所谓!你给营里书办塞几个钱,就说她是你女人,让书办在名册上添一笔,不就什么事都没了?等到了澧源大营,营盘外寻处宅子安顿下,再在衙门落个户籍,那时谁吃撑了来打问你女人的来处?”
他连比带划说得口沫四溅,周围人也都纷纷点头。有人还说,反正文沐也是个鳏夫,别说半道续个女人,就是娶上两三个也很正常一一他个正牌子营校尉领,一年领那么多的钱粮布帛,总得找人来帮他花销吧?
一说到钱粮,大家不由自主就想到被欠的薪饷,人们嘴里立刻变得不干不净起来,指着做事不地道的燕山卫府和假职提督商瞎子一通乱骂。还有人声言,山不转路转,总有一天要给燕山卫一点颜色看看!
群情激愤中,忽然有人冷笑说道:“都省点力气吧。一一还不知道回了澧源是怎么个结果哩,能不能再吃这碗饭都是两说的事情……”
冷笑声虽然小,可就象夜枭啼鸣一样阴恻恻地刺耳,钉在人心上,人人都禁不住浑身一激灵,转瞬间偌大的仓房里就沉寂下来。一片沉重的呼吸喘息声中,只见大仓房一头一尾两点豆大的灯火无风摇曳,映得四壁灰暗上黑乎乎的人影骤长陡短倏忽变幻,暗影幢幢犹如鬼魅般高下起伏,头顶上横竖支架的大梁椽木就象压在人们的头顶的一座山,颤颤巍巍似乎随时都可能崩塌倒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