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绝对想不到的故人!(1 / 2)
自从云傲每年向陆氏要一份佛经开始,大周的皇宫就掀起了一股莫名的佛风,冷贵妃不仅在皇宫内修建了一座大型佛堂,还广捐钱银,休憩京都的各大寺庙。
为了迎合云傲,宫里的妃嫔闲来无事也爱论禅礼佛,每个皇子公主或多或少都能背诵几段经文。云傲是为了表达对陆氏的重视,众人则是为了迎合他,真正发自内心修佛的只怕寥寥无几。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表面功夫做好,谁也看不到里子。
桑玥的字,力透纸背,偏大气恢弘,不似寻常闺阁女子的清秀娇柔,瑶兮公主的字洒脱随性,字里行间,行云流水,颇有一番超脱世俗的意味。
所谓见字如见人,二人的性格随着笔锋疾走跃然到了散发着淡雅兰香的纸上,这一刻,不知为何,众人竟下意识地从各个方面开始将二人进行对比,浑然忘了,一个臣女,如何能与嫡出公主相提并论呢?可一番比对下来,众人的手心渗出了些许薄汗,因为他们发现,桑玥比之瑶兮,更似个中宫嫡出的公主!
冷华端起一杯酒,食不知味地品着,脑海里,什么东西,滚滚翻腾着。
姚贤妃摸了摸微微凸起的小腹,欣慰地看着桑玥,若是可以,她也希望能有个这般聪颖美丽的女儿。
午后的阳光,带着几许慵懒之色,照着桑玥英气十足的眉眼,她认真起来的样子,宛若一朵傲视雪莲,倔强地开在冰天雪地的悬崖峭壁上,美得不可方物,但凡路过之人都忍不住啧啧赞赏,但却鲜有人敢冒着坠崖的危险采来将之据为己有。
云阳自嘲一笑,不过就是个诡计多端的女人,为何令他滋生了这样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温润的眸光扫过男宾席,在云澈俊秀的侧脸上逗留了一瞬,待到云澈有所察觉,顺势望来时,他已悠悠转开。
冷华凝视着桑玥低垂着的眉眼,渐渐生出了一分熟悉之感,那黛眉、明眸和长睫,无一不似曾相识,他还想进一步观察,桑玥已感受到了许多审视的眸光,心中一冷,寒意自眉宇间徐徐流转开来,冲散了那分和冷香凝的相似之感。
瑶兮公主道:“直道相思了无益。”
桑玥答:“未妨惆怅是清狂。”
瑶兮公主笑道:“似此星辰非昨夜,”
桑玥面无表情道:“为谁风露立中宵。”
瑶兮公主嫣然一笑:“呵呵……桑小姐原来也会这么多风花雪月的诗。二八娇娆冰月精,道旁不吝好风情。”
此诗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这个公主,实在是放荡至极,下一句分明是“花心柔软春含露,柳骨藏蕤夜宿莺”,桑玥答对了,就沦为跟瑶兮公主一样的笑柄了,毕竟,正当的闺阁女子,哪里懂得如此露骨的诗句?
桑玥神色如常,道:“双十俊朗壮林汉,卫国无惧血腥风。”完了,补上一句,“没说不能自己作诗相对吧?”
瑶兮公主的嘴角抽了抽,的确没这个规定。
众人服了,一首露骨情诗,生生被她对成了豪气冲天的颂歌。
李萱的手紧握成拳,好像十分担心桑玥的处境,姚馨予握住她的手,疑惑不解道:“怎么湿漉漉的?”
李萱随手拨了拨鬓角的秀发,垂眸,小声道:“被吓得够呛。”
姚馨予安心地笑了:“你就把心揣回肚子里吧,咱们的玥儿从来没在谁的手上吃过亏。”
“那就好。”李萱笑着点点头,不再搭话。
瑶兮公主虽然名声不怎好,但聪颖之称并非浪得虚名,至少,论这一心二用的能力,她并不逊于桑玥。
一个时辰后,二人同时停笔。
宫女把二人的手抄本和原经文递给冷贵妃过目,冷贵妃象征性地看了一眼,便交由太傅来判断,太傅仔细比对后,赞许地道:“瑶兮公主和桑小姐当真是我大周奇人,一心二用之下一点儿错误都没有,瑶兮公主的字意态跌宕,神韵超逸;桑小姐的字笔势豪纵,劲健雄奇,皆是极品书法,难分高下,老臣大饱眼福,大饱眼福啊!”
瑶兮公主隐约露出一分诧异和失望:“难分高下?这么说,我们两个没有决出胜负了!不行!不行!太傅分不出,你们来分!你们都过来选,看看谁的字体更漂亮!我今天,非要跟桑玥分出胜负不可!我警告你们,不许因为我是公主就让着我,要真实!听见了吗?”
语毕,吩咐宫女们准备了两个大的素色屏风,左面写着桑玥的名字,右边的写着瑶兮公主的名字,大家支持谁就把自己的名字写在谁的屏风上。
众人面面相觑,话虽如此,谁敢得罪瑶兮公主?大家几乎在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跟自己的家眷达成了共识,如果男眷选桑玥,女眷便选瑶兮公主,各位公主们也不约而同地均匀了“票数”,四妃中,冷贵妃和陆德妃选了瑶兮公主,姚贤妃和荀淑妃的“票”给了桑玥。
姚家和荀家毫不留情,全部选了桑玥,“票数”瞬间拉开了差距,冷家和陆家不甘示弱,除了冷华和唯一的儿子冷煜安,其余的都投给了瑶兮公主,很快,瑶兮公主扳回劣势。
最后,二人势均力敌,打成了平手。
瑶兮公主不悦地跺了跺脚,手指划过两边的席位:“怎么会这样?搞了半天还是不能分出胜负?你们故意的吧?依我看,应该叫皇兄把你们全部拖出去砍头!”
众人的心倏然一紧,这样也能惹怒瑶兮公主?她要是发怒,皇上虽不至于真的砍了文武百官的头,但也绝对不会给好果子他们吃!
“瑶兮姑姑,”云阳富有磁性的嗓音犹如一道春风在她盛怒的寒气之下破封而出,瑶兮公主侧目相望,尽管云傲不甚中意这个儿子,她却喜欢得紧,于是遣散了怒火,换上笑容,“好侄儿,怎么了?”
云阳微笑:“我还没选呢。”
瑶兮公主双眸骤亮,期许的眼神落在云阳俊美的脸上。
云阳笑得人畜无害,只是眸光扫过桑玥时,不经意地冷了一分。他提笔,站在两扇屏风中间,犹豫了良久,终于选择了桑玥的屏风。
瑶兮公主不可置信地愣在了原地,生平第二次,尝到了挫败的感觉,她的书法不逊于桑玥的,可为何还是输了呢?
云阳似是怕瑶兮公主难以释怀,补了一句:“侄儿实事求是,姑姑别见怪。”
还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落井下石?
桑玥心里冷笑,这个结果倒真出乎她的意料了,原本以为无论自己如何出色,最后的裁定都会是瑶兮公主胜,谁料,瑶兮公主想了个众人票选的法子,大家为了尽量装出公平之状,所以悉心留意着让票数持平,最后一票在云阳的手中,云阳向来和这个姑姑亲厚,这票应该投给瑶兮公主无疑的,怪哉,他竟然转投她?
呵,云阳,开始报复了我么?
瑶兮公主的脸色十分难看,桑玥淡然笑之,不多做理会,提出比赛的是她,让人公平票选的是她,输了给脸色的还是她,亦或是,蠢到被人利用的也是她。她若真敢举着刀子朝桑玥冲来,桑玥一定会抢先一步把长枪戳进她的胸膛。
众人见桑玥赢了瑶兮公主非但没有半分惶恐,反而神色淡淡,似乎这件事和这个结果压根儿就没入她的眼,心里不免又对这个姚府的表小姐高看了两眼。
冷风灌入,吹得冷贵妃深紫色的华服沙沙作响,她的唇角微微扬起,打了个圆场:“瑶兮公主和桑小姐的佛经都甚好,想必能博得龙心大悦,且给皇上送去吧。”
瑶兮公主露出死灰复燃的希冀:“对了呀!还有皇兄没有选呢!快给皇兄送去!让他看看谁的更好!”
“是!”两名宫女分别将二人的佛经捧在手中,就要退出大殿给云傲送去,谁料经过姚府的席位时,姚馨予端着杯子的手一晃,竟然洒了几滴茶渍在佛经上。姚馨予惊愕得掩面惊呼,那是呈给皇上的佛经,她弄脏了呈给皇上的佛经!
李萱愧疚地起身,跪在了大殿中央:“贵妃娘娘恕罪,臣女不小心碰到了表姐的手,请娘娘责罚!”
姚馨予行至她身旁,一同跪下:“不是,是我自己没有拿稳杯子,要罚,就罚我吧。”
瑶兮公主勃然大怒:“你们两个想死吗?存心不让我跟桑玥分出胜负!你们是不是怕皇兄认为我的更好,桑玥就输掉了?”
“公主息怒,臣女再抄写一份便是。”桑玥语气微冷地道,只是这份冷傲究竟是争对瑶兮公主亦或是其他人,不得而知了。
陆德妃温和地看向冷贵妃:“贵妃娘娘,上次华阳夫人寿宴,我听闻桑小姐的字写得好,让她亲手抄了一份,打算敬献贵妃娘娘做为生辰礼物的,要不,依了瑶兮公主的心思,先比对了,再给你送去。”
冷贵妃绝美的脸上如同戴了张优雅淡漠的面具,即便笑,也笑得人手脚发凉:“德妃有心了,既然如此,便劳烦德妃派人去取,好给皇上过目欣赏。”
陆德妃给乔女官使了个眼色,乔女官福了福身子,不多时,手里捧了三本,语含歉意道:“娘娘,落霞公主和燕平公主也抄了一份要敬献给贵妃娘娘的,奴婢翻了翻,都是梵文,不知道哪一本才是桑小姐所出?劳烦太傅看看。”
桑玥如冷月般漾着清辉的眸子微眯了一下,她这个当事人在场,乔女官不问她,反而问太傅,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乔女官把三本佛经递给太傅,太傅只随意翻了翻,便骇然失色!
他倒吸一口凉气,仿佛不甚确定,又仔细仔细翻开,再仔细仔细对比,这异常的举动引起了众人的好奇,瑶兮公主出声询问:“怎么了?有问题?”
“这……”太傅面露难色,“臣,不敢说。”
瑶兮公主的好奇心极强,太傅越是遮遮掩掩,她越是想知道,她秀眉一蹙,语气沉了几分:“不说,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桑玥向前几步,温和中藏了犀利的眸光飘过太傅阴晴不定的脸,道:“我抄的佛经有问题么?有的话,太傅不妨直言。”
太傅看了看桑玥,又看了看瑶兮公主,最终把心一横,道:“错了许多地方。譬如,原文是,‘此皆是地藏菩萨,久远劫来,已度、当度、未度,已成就、未成就、当成就’,桑小姐写的是‘此皆是地藏菩萨,久远劫来,未度、不度、非度,未成就、不成就、非成就。’”
太傅似有欲言又止之势,陆德妃道:“还有呢?”
“还有这里,原本应该是‘我今尽未来际不可计劫,为是罪哭六道众生,广设万便,尽令解脱,而我自身,方成佛道’,桑小姐却写成了‘我今尽未来际当可计劫,不为罪哭六道众生,非设万便,无法解脱,而我自身,沦入魔道。’后面,还有许多的错误,臣,不一一言明了。娘娘若是不信,可以把佛经交由其他熟知梵文的人做比对。”太傅说完,把佛经递给乔女官。
“不可能吧,今天桑小姐抄写的一个字也没错呢,怎么上回错得这么离谱呢?”
说这话的,正是长平公主,听起来像在为桑玥开脱,实际却是变相地认定桑玥是刻意为之。
陆德妃面露惑色:“这……这我也拿捏不准,许是当晚桑小姐一边跟我聊天,一边抄佛经,所以错了些吧,抄写之前,我已告知桑小姐,这经文是要送给贵妃娘娘的,切不可抄错。”
冷芷若起身,恭敬道:“娘娘,恕臣女直言,桑小姐方才和瑶兮公主比试时,一心二用的本事可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吟诗时都不抄错,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会儿天,当然就更加不会错了,再者,臣女认为她错的也太奇怪了些,刚好把意思给反了过来,什么‘沦为魔道’?根本……根本就是在诅咒臣女的姑姑!”
冷贵妃本就不爱笑,这会儿气质似乎又更冷了些,众人看着她不怒而威的仪容,心底惴惴不安,若说瑶兮公主是头炸毛的狮子,发起怒来整个皇宫都要抖三抖,那么,这个清冷贵妃便是一条阖眸假寐的毒蛇,她要么不出手,一出手猎物就会被吞得连渣儿都不剩下,可怕的是,整个过程没有声音。
这就好比和你一同漫步云端的友人,刚刚还在放声大笑,转头他就不见了,这种周围的环境一成不变,唯独身边之人莫名消失的感觉,着实令人惶恐。
冷瑶派人刺杀冷香凝和姚凤兰的事,早不是秘密了,姚凤兰有国不能回,有家不能归,十几年隐姓埋名屈居妾室之位,全都拜冷贵妃的胞妹冷瑶所赐,冷瑶虽死,但仇恨依旧健在,如此,桑玥身为姚凤兰的长女,会将仇恨的双手伸向冷贵妃倒也说得过去。这个理由,起码在大多数人心里是成立的。
于是,大家不禁猜测,冷贵妃会发怒吗?
桑玥理了理宽袖,笑容平和如常,瞧不出半分紧张和怯弱之色,陆德妃好城府,从宴会到今天,中间间隔了将近二十日,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就是为了将她逼入绝境。
她垂眸,掩住漫无边际的鄙夷,冷然的眸光落在绣花鞋的五彩东珠上,这双鞋是今早姚馨予送给她的,质地上乘,舒适万分,只是东珠过于耀眼,耀得此刻她眯了眯眸子。
姚俊明站起身,给座上之人行了一礼,言辞灼灼道:“贵妃娘娘,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那佛经不可能出自桑玥的手。”
“太傅辨认过字迹了,还能有假?的确是一模一样,姚大人可以自己看看,是不是你侄女儿的笔迹?”陆家的长孙陆青云毫不客气地驳回他的话。
姚晟拱手一福,道:“能将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的人在大周并非找不出。”
陆青云的脸色一沉:“模仿笔迹?姚晟,你是在控告德妃娘娘找人模仿桑玥的笔迹,以此来陷害她?德妃娘娘跟桑玥无冤无仇,何苦要对付她?再说了,一个姚府的表小姐,德妃娘娘要她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瑶兮公主原本是个爱管闲事的,此刻却因着败给了桑玥心里堵得慌,尽管不落井下石,但也不帮她说半句好话。
冷贵妃似笑非笑地倪了桑玥一眼,道:“桑小姐看看,可还认得自己的笔迹?”
桑玥从乔女官的手中接过那本错误百出的佛经,认真翻阅了几页,神色逐渐凝重,从前不是没有人用这个法子害过她,大夫人和孙氏曾让翁铭用掺了夹竹桃的墨汁临摹她的字画,好把毒害萧氏滑胎的罪名安在她的身上,当时,她通过纸张的湿度鉴别了真伪,但眼下,显然没有这个破绽。
她顿了顿,否认道:“臣女那晚没有抄错,这本佛经不是臣女的,佛经经过了许多人的手,想要掉包并非难事。”
乔女官道:“启禀贵妃娘娘,因为佛经是要敬献给您的,所以奴婢一直小心看管,绝对没有其他人靠近。”
姚家人若现在还看不出一切是陆德妃的设计,就太说不过去了,那晚陆德妃让桑玥抄写佛经的事,他们次日有了耳闻,好巧不巧,今儿设宴,那本佛经就出问题了!天底下,当真有如此离奇之事?
姚奇是个玩世不恭的性子,讲话也最直接、最冲:“陆青云方才说我妹妹身份不够显赫,德妃娘娘要她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我觉得此言差矣,桑玥虽然只是姚府的表小姐,可她更是南越定国公府的嫡千金,是曦王殿下的准王妃,这么高贵的身份,德妃娘娘不费点儿心思,怎么能将其拿下呢?乔女官一口咬定没有其他人靠近佛经,那么,只能说明,掉包的就是你们自己!”
姚馨予和李萱已回了座位,此刻不禁要异口同声地为桑玥辩解,被南宫氏拦住,这个局面已非妇道人家能够掌控,交给姚家的男人比较好。
云澈见到自己的母妃公然遭受质疑,心里颇为愤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这是他母妃给桑玥设计好的陷阱,就算他因上回一事对桑玥滋生了几分好感和欣赏,但那些不足以压弯他心里的秤,他强忍住滔天怒火,摆出一副公正的样子,道:“姚奇,污蔑天子妃嫔可是重罪!你没有理由指证我母妃,相反,桑小姐的事证据确凿,桑小姐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云阳饶有兴趣地欣赏着一出好戏,上次两个人联手算计他,转头就杠上了,真真有意思!
桑玥不着痕迹地侧目,对云阳调皮地眨了眨眼。
云阳如同被雷劈了似的,笑容猛然一僵,想要进一步确定,桑玥却已撇过脸,看向了陆德妃。
陆德妃想要将她除之而后快,一方面是怀疑她挑起了云澈和云阳的争端,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大抵已从冷昭的口中知晓了她的身世。陆德妃那么嫉妒冷香凝,又怎么会放过冷香凝的女儿?陆德妃曾给过她提示,如果她接受对方安排的亲事,嫁给陆家子弟,将来为其所用,或许可以幸免于难,可她拒绝了,那么,对方便是要在她和云傲相认之前杀了她!
只不过,陆德妃自以为挑唆姚贤妃插收冷昭和裴浩然的杖刑一事挑起了冷昭那一房对姚家、对她的憎恨,好趁机利用郭氏和冷芷若,可陆德妃也不想想,冷昭为何会把她的身世对其透露?这一场混战里,到底谁利用谁尚未可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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