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窦祈年（1 / 2）

第15章 窦祈年

2015-05-02 作者： 哨子

第15章 窦祈年

这之后过了一年，开封府新上任了一位姓包的知事，他执法严明，清正廉洁。听闻这包大人额上有月牙状印记，便有百姓传说，他是天上星宿下凡，能够“日断阳，夜断阴”。最有力的一点证明便是，自他上任以后，食人魔似乎也迫于他的威力，销声匿迹了，可见果真是神明下凡，连妖魔也畏惧他。

这位包大人，自然是那日的饕餮。自从与花铭熙立下誓约，他就隐于人世，不但考了科举，还兢兢业业做了官，怀着某种特殊的目的。

时光便这么走过了三年。

他清晨起来，伸个懒腰，只听衙役来报，有人来告状陈情。他坐在高堂上，见几个乡民押着一个小不点儿闹哄哄地就进来了，又闹哄哄地七嘴八舌一番，方知原来是这小不点儿偷人家东西被抓了个现行。这种事情也好办，包程面上端出一副威严模样，干咳两声：“安静。”大家立刻收声。

他随意问了几个问题，了解了大致情况，又问：“小娃儿，你可认罪？”

“认。”

那小不点儿答得倒干脆。他话音刚落，乡民们又闹哄哄地你一言我一语声讨起他来。

包程又干咳两声，乡民又立刻安静下来，他心里暗暗好笑。这段日子，包程开始觉得人类有点可爱。不过当然啦，这心情就如同你觉得羊有点可爱，可这不妨碍你吃它，不过是可爱的食物罢了。

好在案件不大，小贼也没偷什么值钱东西，除了一枚玉佩。包程将赃物让失主各自认领，只剩那玉佩留下来，主人不知去向，便搁在那里，然后令衙役把小贼扔到监狱里关段日子长长记性。

毕竟这孩子年纪尚小，就出来偷东西，想来也是有什么难处，看着真可怜……可怜？居然会觉得食物可怜？扮人扮久了脑子也变奇怪了，他自嘲地摇摇头。

开封府今天也是和平的一天，披着人类外皮的上古神兽饕餮今天也早早坐在餐桌前，这是他一天中最轻松愉快的时刻。府内高薪聘来的厨师厨娘，尽心尽力奉上八荤八素。素食的寡淡清爽与荤食的浓郁浑厚激情碰撞，平凡的食材造就非凡的味道，配上一碗炖了一整晚的排骨冬瓜汤，就是补充饕餮一天精力的完美晚餐……舌尖上的开封，包程原先是这么以为的。

然而他天生味觉与人类不同。他在乎的不是食物本身的味道，而是食物的“气”。他喜欢吃人，便是因为人类的“气”格外丰富。人类的喜怒悲欢，转化为酸甜苦辣，还有难以言喻的余味漫上喉头，让他有时甚至想哭。

人类厨师做出的工序复杂的精美大餐，他尝了几口，却默默地放下筷子，感受不到任何滋味。尤其是其中那盘白斩鸡，厨娘在装盘时骂了句粗口，让鸡肉带上一丝腐臭。

包程有时很讨厌自己过于敏感的味觉。

天色已晚，包程散了随身佣人，独自朝监狱走去。

自他上任后，食人魔便仿佛在汴都销声匿迹了。然而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开封狱内连连发生囚犯失踪事件，监牢内还有可疑的血迹，仿佛食人魔卷土重来。一时府衙内众人都不知所措。包程召集手下，颁布两道命令：第一，为不让百姓惶恐，监狱囚犯失踪之事不许声张；第二，手下所有官员、精锐，包括他自己，全部轮流守卫开封狱，力图抓住真凶。知事大人临危不惧，有勇有谋，更是令众人佩服不已。

今天正是轮到包程自己守卫大狱。

当然，守不到什么食人魔了。

这是他思索过后想出的万全之策。花铭熙当初让他觅食前三思，他思前想后，觉得吃有罪之人应该不算太过分；而有罪之人要关在监牢；当上知事，就能轻易掌管监牢这个巨大食物来源，还可以自行补充货源。包程觉得自己的这个算盘打得实在是巧妙。

他吃过一个入室夺人钱财杀人妻女的强盗。肌肉纤维很粗，十分难咬，倒也颇有嚼劲。味道比普通人要腥气浓烈，划过食管时感觉毛剌剌的，适合充饥却不宜细品。

又如前阵子被稀里糊涂关进来的那个烧了自家房子的傻子，滋味很有特色。五味杂陈，味道却很有章法很有层次。包程回忆起审案时那傻子的形容，的确不像疯癫之人，大抵是生意失败借债难偿，妻子背着她偷腥这类事，逼得他出此下策。

还有个因着不受宠杀死丈夫小妾的女人。那女子细皮嫩肉，骨架纤巧，肥瘦都正好，想来味道应当不错。他轻咬一口，酸，真酸！真真是打翻的醋坛子！那酸味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烧得他有点难受，而回味却醇美甘甜，带些微苦涩。她是真的爱她的丈夫吧，包程低低叹了口气。

如果可能，他更想吃个普通人，年轻的，肉质细嫩的，清淡的。自从把囚犯当做食物，感觉自己变重口了。

三更天，几乎所有生物都沉沉睡下的时候，包程一边翻着手里的名册一边巡视监牢里的犯人，打算从中挑一个作为宵夜。

窦祈年是孤儿，除了杀人什么坏事差不多都干过，什么奇事怪事恶心的事都见过，虽然年纪小，也算遍历沧桑……吧。

这年头，人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偏生他今日时运不济，偷了点不值钱东西，好不容易看到块玉佩感觉略有点盼头，手还没挨到这玉佩的边，就被乡民扭送到官府，抓进大狱来了。

他半夜被尿憋醒，便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踱着方步左顾右盼，然后打开了对面那哥们的门锁。他好想让那人也顺道把自己放出去啊，弟弟妹妹一定还饿着肚子。但是理智告诉他，从可持续发展角度考虑，万一再被抓回去可是得不偿失；但如果明天通报给狱卒，说不定会因为举报有功提前释放呢。

想到这里，窦祈年在黑暗中瞪大眼睛努力观察来者的特征，大气也不敢出。

所以说啊，人生真是充满了意外。

上一秒还是个穿着考究的男人，下一秒变成了一头像狼一样的巨兽！

如果是今晚以前，窦祈年一定会带着有些沧桑有些得瑟的语气跟人叙述自己的经历，末了再补一句做结尾：人生，就是这么充满意外，而我就是这样一个遍历所有意外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