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第 164 章 螳螂黄雀(一)(2 / 2)
“说的正是。”
凤翎一愣,觉出自己矢言,欲要躲开,却被他攥住了手。
他的掌心冰冷潮湿,同这天气一样。
她不由语塞,讪讪低下了头。
“诏命裁可都是过眼云烟。只有天道不可欺,人心,要比天道更不可欺。当着天落甘霖,我你许一个承诺……。”他把她的手扯到了自己的心口,死死按住,幽深的眼眸凝住她颤动的睫毛,一瞬不瞬。
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凤翎把头埋得更低。
“不管是车里还是车外,今生今世,我鸿昭都只认定你这一个妖精,如若辜负,必然乱箭穿心,死于非……”
“住嘴!”她面色苍白,恼怒地抽回手,打断他的誓言,“满嘴胡言。人心和天道一样,都是变化无常的东西。我最不信这种不着边际的鬼话。”
她气得扭头要走,却发现自己的长发纠缠在他湿哒哒的袍子上,粘得乱七八糟,分解不开。
鸿昭看见她的惊慌样,笑得温柔缱绻,识相地抬手去帮着整理君威。
“既然不信天道人心。为什么还要叫我住嘴呢?”
凤翎低头咬着唇,狼狈地顺着头发,一言不发。
他根本就不明白她此刻的惊惶。
她恨死了“万箭穿心”这个词,更恨透了鸿昭肆意胡说的态度。她见过什么叫“万箭穿心”,姐姐凤鸣就是死在弓矢之下,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那是她此生最恐怖的记忆。
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见天子理好了衣衫,默默站在那里,没有回应,鸿昭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撑起了纸伞。
“我也要去了。朝里再会,陛下。”
“恩……”
突然,他手势一歪,伞盖倾斜,抖落了一地水珠。
凤翎吓了一跳,蹙起眉,想要嗔怪。
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薄荷草的清香,便又一次在唇舌间弥漫开,和这微凉的秋雨一样,沁人肺腑。
感谢那一方油纸伞,遮住了赫赫皇城,宫阙万千,遮住了其中长出的无数眼睛。潇潇雨声,更是体贴,替她隐藏了心中的嘈杂与疯狂。
凤翎沉浸在薄荷草味中,肆无忌惮,安享着最后一吻,不觉阖上眼,微微勾起了脚。
……
“难为你,竟能拖着那个蚩尤蛮子,看了一夜戏。”
摄政回了车,“车里的妖精”已经领完了天子赏赐的金银珠宝、锦绣戏服,温好了黄酒,斟了一杯,搁到案上。
“那是属下的看家本领。何况对付的还是个少年,”
鸿昭微微点头,挑起车帘,望着天台宫上遮蔽天地的雨幕,淡淡笑道:“你喝了一整晚,仍不够吗?”
绮罗早依照圣命回复了花魁打扮。
大概是凤翎不死心,想看看这个“凌子期”到底能好看到什么地步。
结果,不出所料,花魁的风华绝代,结结实实惊到了圣驾。
天子完败。所以才会气急败坏地下了要阉割摄政的荒唐政令。
想到女帝那副醋意满满的样子,鸿昭仍是止不住地傻笑。
绮罗虽不知他在宣政门外接了什么令,只是见他这个德性也能猜个大概。
她从未见主公这样失态,竟恍然变成了情窦初开的少年。
绮罗不屑地翻翻眼,递上了酒杯。
“这一杯,不是为我,而是为了主公。黄酒可以暖身。”
鸿昭接过杯盏,笑笑搁到了一边。
“不喝了。已经醉了一个多月,该醒了。”
绮罗默了片刻,也掩着唇,呵呵笑起来。
鸿昭疑惑地望着她,不明白她为何发笑。
“我追随了主公整整八年。从烽火疆场到繁华帝都,您一直都神智清明,何曾醉过?哦,也不对……属下记得,您仿佛还是醉过一回的。”
鸿昭饶有兴味地望着她。
花魁娘子收回被退却的杯盏,轻轻抱怨:“那晚,从崖州王府回来,抱着酒坛子说了许多醉话啊。大概是崖州的毒酒,太烈了吧。”
绮罗的话惹得摄政大笑起来。
“说的不错,她是一壶穿肠毒酒。可对一个注定要渴死的人来说,毒酒也是酒啊,不喝,又能怎样?”
绮罗望着琥珀色的酒浆,娇俏的唇上漏出一抹苦笑:“毒酒也是酒。”
对面的这位主公,又何尝不是她的毒酒?
“乾国的事,都安排妥帖了吧?”
“一切都已周全。夏翊他必反无疑。皇帝陛下实在是低估了主公的筹谋。”
鸿昭扭回头,望着窗外渐渐远去的巍峨宫阙,轻轻自语:“傻妞啊傻妞……我今日得了偌大的甜头,怎会舍得立刻就去死呢。”
他的手渐渐扣紧了窗棂,眉头微蹙,目光炙热,犹如地狱的烈火。
“狐狸露出了尾巴。确实是……越来越有趣了。”
绮罗不明白主公在说什么,只是担忧地望着他的侧影。她又看到了那种熟悉的表情,那是“景耀战神”死战之前的微笑。
当摄政在雨幕里推却花魁一杯温酒时,太师荀朗正在内阁灯下,接下佳人奉上的一盏香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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