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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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气

2018-04-15 作者: 薛毅

上海气

“海派”之名,最早是源于绘画的“海上画派”和京剧的上海流派,基本上是一个中性名词。Www.Pinwenba.Com 吧但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有关“京派与海派”的论争中,“海派”就成为一个批判性的概念,其重点是在检讨上海文化和上海人精神气质中的某些弱点。这应该是关于“国民性批判”思想的一个部分。

其实,在此之前,就有过所谓“上海气”的议论。周作人还以此为题专门写过一篇文章,认为“上海滩本来是一片洋人的殖民地;那里的(姑且说)文化是买办流氓和妓女的文化”,“上海文化以财色为中心,而一般社会又充满着饱满颓废的空气”。而周作人观察的深刻之处还在于他指出:“上海气的精神是‘崇信圣道,维持礼教’的,无论笔下口头说的是什么话。他们实在是反穿皮马褂的道学家”。其兄鲁迅也有类似的看法,他在三十年代的上海滩发现了“西崽”,他们“倚徙华洋之间,往来主奴之界”,“觉得洋人势力,高于群华人,自己懂洋话,近洋人,所以也高于群华人;但自己又系出皇帝,有古文明,深通华情,胜洋鬼子,所以也胜于势力高于群华人的洋人”,因此,西崽们都是以“国粹家”自居的(《“题未定”草(二)》)。——今天的上海滩(当然也不只于上海滩)似乎也还可以看到这样的“西崽”的身影。而另一位作者钱歌川所说的“洋人崇拜”也是遗风犹存。

三十年代由沈从文引发的京、海之争,是围绕着上海社会的资本主义化而导致上海文化的商业化而展开的。批评者(如沈从文)认为“‘名士才情’与‘商业竞卖’相结合”,会造成“投机取巧”、“见风转舵”这样的恶俗的世风与文风(《论“海派”》)。而辩护者(如苏汶)断言以商业性为主要特征的“机械文化”即都市文化的“迅速的传布”是一个不可阻挡的历史趋势(《文人在上海》)。鲁迅则同时把京、海两派的文化,都收入自己的批判视野,指出:“帝都多官,租界多商”,“‘京派’是官的帮闲,‘海派’则是商的帮忙而已”(《“京派”与“海派”》)。因此在鲁迅看来,京、海两派迟早是要合流的:鲁迅所关心的始终是文化现象背后的权力关系,以及知识分子和权力的关系,这都是抓住了要害的。

据说今天的“海派”已经作为一个褒义词出现在生活中。但当文学再度遭遇商业时,当年的批判性反思大概也还会有启示意义,它至少可以有助于更全面地来检讨“海派”即上海文化、上海人性格精神气质的优劣得失。

周作人

我终于是一个中庸主义的人:我很喜欢闲话,但是不喜欢上海气的闲话,因为那是过了度的,也就是俗恶的了。上海滩本来是一片洋人的殖民地;那里的(姑且说)文化是买办流氓与妓女的文化,压根儿没有一点理性与风致。这个上海精神便成为一种上海气,流布到各地去,造出许多可厌的上海气的东西,文章也是其一。

上海气之可厌,在关于性的问题上最明了地可以看出。他的毛病不在猥亵而在其严正。我们可以相信性的关系实占据人生活动与思想的最大部分,讲些猥亵话,不但是可以容许,而且觉得也有意思,只要讲得好。这有几个条件:一有艺术的趣味,二有科学的了解,三有道德的节制。同是说一件性的事物,这人如有了根本的性知识,又会用了艺术的选择手段,把所要说的东西安排起来,那就是很有文学趣味,不,还可以说有道德价值的文字。否则只是令人生厌的下作话。上海文化以财色为中心,而一般社会上又充满着饱满颓废的空气,看不出什么饥渴似的热烈的追求。

结果自然是一个满足了**的犬儒之玩世的态度。所以由上海气的人们看来,女人是娱乐的器具,而女根是丑恶不祥的东西,而**又是男子的享乐的权利,而在女人则又成为污辱的供献。关于性的迷信及其所谓道德都是传统的,所以一切新的性知识道德以至新的女性无不是他们嘲笑之的,说到女学生更是什么都错,因为她们不肯力遵“古训”如某甲所说。上海气的精神是“崇信圣道,维持礼教”的,无论笔下口头说的是什么话。他们实在是反穿皮马褂的道学家,圣道会中人。

自新文学发生以来,有人提倡“幽默”,世间遂误解以为这也是上海气之流亚,其实是不然的。幽默在现代文章上只是一种分子,其他主要的成分还是在上边所说的三项条件。我想,这大概就从艺术的趣味与道德的节制出来的,因为幽默是不肯说得过度,也是sophrosune——我想就译为“中庸”

的表现。上海气的闲话却无不说得过火,这是根本上不相像的了。

上海气是一种风气,或者是中国古已有之的,未必一定是有了上海滩以后方才发生的也未可知,因为这上海气的基调即是中国固有的“恶化”,但是这总以在上海为最浓重,与上海的空气也最调和,所以就这样的叫他,虽然未免少少对不起上海的朋友们。这也是复古精神之一,与老虎狮子等牌的思想是殊途同归的,在此刻反动时代,他们的发达正是应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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