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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15 作者: 富澜
一
整整一年以前,1928年8月19日,在我还没有着手剪辑影片《总路线》时,我曾在《艺术生活》第34期上论及日本剧团访问演出的文章中写道:
……“歌舞伎”中… … 有一种对戏剧“刺激”的统一的、一元化的感觉日本人对每一戏剧手段不是看作不同感染范畴(作用于不同感官)的不可通约的单元,而是看作戏剧的统一单元。Www.Pinwenba.Com 吧
每一手段作用于不同的感官,但其设计(每一个别“片段”的设计)却是针对对大脑刺激的最终总和,而不考虑它通过哪条渠道发生作用……(《艺术生活》,第34期,1928年8月19日)对歌舞伎特点的这一描述竟然成了一次预言。
这一手法后来成了《总路线》蒙太奇的基础。
传统的蒙太奇是按主导成分进行剪辑,也就是说,镜头之间按其主导的(主要的)特征进行组接。如按速度剪辑。按镜头内部运动方向剪辑。按镜头长度(持续时间)剪辑等等。以及还有按前景剪辑。
两个并列镜头的主导特征被置于某种相互冲突的状态,从而获得某种表现效果(我们这里指的是纯蒙太奇的效果)。
这一条适用于一切不同力度的蒙太奇对列——撞击:
既包括主导成分的截然对立,即强烈对比的结构,也包括从一个镜头到另一个镜头不知不觉的“渐变”。(包括一切状态的冲突,那么当然也就包括没有冲突的状态了。)至于主导成分本身,则决不能把它看成是某种独立的、绝对的、永远不变的东西。依据对镜头的不同技术处理手法,可以或多或少确定出镜头的主导成分,但决不能绝对地确定下来。
主导成分的特征是可变的和非常相对的。
主导特征的揭示取决「镜头如何组合,而镜头如何组合义以主导特征乖身为条件。
这是无限循环?是有两个未知数的等式?
足一只追着自己尾巴转圈的狗?
不。这就是对实际情况的准确定义的确,即使我们看到一系列蒙太奇片段:
l)一位白发老人;
2) 一位白发老太婆;
3)一匹白马;
4) 一片白雪覆盖的屋顶,这时我们还足不知道,这一系列镜头是要表示“老”,还是要表示“白”。
这个系列还可以继续延长下去,直到最后出现—个指示性的镜头,才能一下子“赋予”整个系列这种戒那种“特征”。
所以人们主张把这种具有指示作用的镜头尽可能放在离开头较近的地方(在“正统的’结构中)。有时甚至不得不用字幕加以说明。
这样考虑问题,就完全排除了有关镜头本身单义性的非辩证提法。
镜头决不是—个字母,而永远是一个多义的方块宇。
正如—个方块字,只有依其如何组合。是单独读解还是加有标明读法的小小偏旁,才能明确它的特有含义、意义乃至读音(有时是截然相反的),一个镜头也只有在对列中才能读解出它的含义。
与按主导成分进行组接的传统蒙太奇不同,《总路线》是按另—种方式剪辑的。
不是让某一单独主导成分“唯我独尊”,而是给予作为整体总和的一切刺激以“民主平等”。
因为,—个主导成分(除了有关它的相对性的种种保留条件之外)即便是一个镜头中最强的刺激,却决不是唯一的刺激。例如美国电影里漂亮女士角的陛感刺激就必定伴随有别的刺激:质地的刺激——来自她的衣料,光的闪动的刺激一来白照明的变化,种族和民族的刺激(正面的:“她是一个典型的美四女性”,或是负面的:在黑人或华人观众看来,她是一个“殖民奴役者”)以及社会的和阶级的刺激等等。
总之,主要的刺激(譬如就说我们上面举的性感刺激)总会伴随有一整套次要的刺激。
这与声学(尤其是器乐)中的情形完全一样。
在声学中,与主要的丰导音调发出声音的同时,总有一系列附属的音响,即所谓的泛音和陪音。它们的相互撞击,它们与主要音调的撞击,便在主要音调周围产生一片次要的音响。
如果说在声学中这些附属音响只能是“十扰”成分,那么在音乐中,经过结构上的安排,它们就成了左翼作曲家(德彪西、斯克里亚宾)手中一种最出色的感染手段。
光学中也是如此。作为像差、失真以及其他缺陷,需用镜头中的一系列透镜加以校正但同是这些现象,经过结构上的安排,却可以产生一系列构图的效果(有“28”到“310”等一整套镜头可供备用)。
结合考虑拍下的素材本身的这些附属效应,就可以像音乐中那样,获得视觉泛音的总体效果。
《总路线》的蒙太奇正足以这-手法为基础的。这里的蒙太奇完全不是依据个别的主导成分,而是把一切刺激的总和当作主导成分、这就构成一种独特的镜头内部的蒙太奇综合体,是镜头固有的各种刺激相互撞击和组合的产物。
这些刺激就其“外部本性”而言是种类不同的,但因其反射生理学的实质而被牢牢统一起来。
之所以说它是生理的,是因为,感受中的“心理”也只不过是高级神经活动的生理过程。
因此,镜头的一般特征是指镜头整体在生理上的总和效果,即组成镜头的—切刺激的综合统一体。
这就是镜头整体所产牛的那种独特的镜头“感觉”。
这一点对于蒙太奇镜头的意义。正如歌舞伎手法对于歌舞伎各个场景的意义一样(见本文开头)。
镜头的主要特征是指它对整个大脑皮层的最终的总和效果,而不问各个刺激成分是通过何种渠道达成这一效果的这样获得的总和可以做出任何相互冲突的组合,从而开掘出蒙太奇处理的全新的可能性。
正如我们看到的,这种手法,基于它们的产生渊源,必定伴随有极不寻常的生理刺激性。
就像纯粹运用泛音构成乐曲的那种音乐一样。
不是贝多芬的古典风格,而是德彪西或斯克里亚宾的那种生理刺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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