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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2014-08-15 作者: 赵大年
第四节
中外记者招待会按时召开了。Www.Pinwenba.Com 品 文 吧别的不说,只要能走出板门店的小圈圈,乘车穿过我方驻扎重兵的开城,对西方各国记者来讲已经具有极大的吸引力了。何况还是由七名女俘揭发美帝暴行哩。这将给各国记者所属的通讯社和报刊提供头条新闻!因此,上午八点刚过几秒钟,西方记者的车队就从南边驶进板门店,经我联络小组检验记者证之后,立刻往西飞奔开城;与此同时,苏联和东欧的记者团——他们原本就住在开城的,也带好了录音和摄影器材,就近赶赴野战医院。两支车队进行着不等距离的赛跑,东方记者并未捷足先登——聪明的白组长宁愿让西方记者的摄影机占据最佳位置,所以搞了个小动作——通知东方记者车队出发的时间晚一些。他向招待会的第一主持人杨组长解释:“这样,让西方记者挤到前排拍照女俘的伤疤;再让东方记者在后边,站在凳子上,居高临下,连女俘带西方记者全都拍下来。这样的宣传效果最好!”
杨组长听明白了没有?谁也不知道。但他点了头,批准了这个“时间差”的小动作。
两支车队几乎同时赶到,交通为之阻塞;野战医院门外挤得水泄不通。苏式吉普碰撞美式吉普,驾驶员臭骂驾驶员,许多记者干脆跳到车上,踩着一辆又一辆吉普车的“鼻子”涌进了医院大门……
野战医院是一座被轰炸过而没有完全倒塌的寺庙加帐篷又加木板房的复合建筑物,四周是断壁残垣加铁丝网的围墙。里面最大的病房也只容得下半数记者吧。我不知道杨、白二位组长如何安排他们进入会场?也许进不去的记者只能爬窗户照相了……因为地方小,我与何倩理应自觉自愿的逃会,更主要的是不忍心再看茶花她们的伤疤了。
昨夜,何倩以军医的身份留住在野战医院里,实际是伴宿在茶花身边。这两位南开中学同室同桌的姐妹,于洋溪小镇一别四年之后,又鬼使神差、阴错阳差地睡在一起,作彻夜谈。茶花有些神经质了,身子那么虚弱,那么疲倦,却又兴奋得失去了控制,根本不让何倩睡觉,好象要把两年半的苦水全吐给她……不对你说对谁说啊!
“茶花都说了些什么?”我问。
“你就甭打听啦。”何倩的态度也变得阴沉了,脸色很难看。
我感到吃惊。难道茶花的一夜话,能够改变何倩对人生的看法?改变她开朗的性格?
“明哥,咱们有过条约:你、我,还有渝生,谁也不准追问茶花惨痛的往事。昨晚,她精神不正常,非对我说不可……结果,把我的灵魂也钉在了耶稣受难的十字架上。你就别再追问啦。我一辈子也不会说给任何人听……有些事,你只要听几句,灵魂就永远得不到解脱了!”
“好,不谈茶花……唉,那你看看这个吧。”
我把渝生的一摞子信掏出来递给她。自从我告诉了他“茶花健康归来”的消息之后,渝生简直是一头跌进了痛苦的深渊。他几乎每天给我写一封信,没头没脑地说些个胡话。一会儿说他“誓死也要来”见茶花一面;一会儿又说“已经受了严重警告处分”,指的当然是上次跑到开城来的“无组织无纪律行为”啰。一会儿叫我转告茶花,“海枯石烂,此心不渝”;一会儿又要求我“负责任地把茶花问题的性质,组织上的结论”正式抄写给他……。我不同情渝生。太缺少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了!你这种畏首畏尾、自相矛盾的态度,叫我怎么转告茶花?
“渝生的信写得太荒唐啦!”何倩生气地把信扔给我。
“我只告诉他说茶花是‘健康归来’的,他就认定了茶花有问题,要什么组织结论……哼,如果他知道了茶花遭受这样的残害,说不定连魂儿都吓飞了!”
“渝生胆子向来就小。不过,要是小到了不敢爱自己心爱的人,也就是一种自私了!”
“主要不是胆量问题。你廖渝生对李茶花总还有个最根本的信任吧?要组织结论!组织下什么结论哩?李茶花是白衣战士,不畏强暴的女英雄!她回来啦,事实已经作了结论,还要什么组织结论?”
“明哥,你这话也不全对。也许当过战俘的,回来以后,组织上要作审查的!”
“战俘成千上万,怎么审查?”
“这我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听这里的军医说,凡是回来的战俘,都要登记、填表,还要……”
“当然要登记啦!真实姓名,原来的部队,职务……不登记,把他往哪儿送啊?”
“不不,我听说,可没那么简单!一律送回国内去,集中审查。怕这里边混进特务来。”
我憋不住笑了,“小傻瓜,集中起来怎么审查呀?只要把他送回原部队、原单位,大伙还不认识他呀!”
“你别笑,这儿的军医说,有很多保卫干部,整天整夜在医院里做审查工作哩!”
“算啦,我不跟你抬杠。你想想,这些同志一不是开小差,二不是投敌叛变,三不是犯错误,有什么可审查的?朝鲜战场,双方都投入了上百万的兵力,整整打了三年多,当然会有相当数量的战俘,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好好,咱们真的没时间抬杠。这种事儿我不懂,你也不懂。你只会唱歌演戏,我只会打针换药。抬杠的时候说出错话来,谁给打个小报告,倒要审查咱俩啦!”
“何倩,你也学会了保护自己啦!”
“当然啦,老有人汇我的报。一句话说走了嘴,当天就有人捅到指导员耳朵里去!唔,这儿没人偷听吧?”
“看把你吓的!”我笑了起来,“炊事员可不爱管闲事。炊事员去打小报告,升官当个炊事班长,照样还得烧火做饭!”
“行军的时候炊事班长挑大锅,更累!”何倩也笑了起来。
说也可怜,我俩没地方谈话,就坐到代表团的伙房外间屋里,一人盛了一大碗米汤,边喝边聊。在这种公开场合密谈,是最最保险的。谁也不来偷听,也不会怀疑我俩乱搞男女关系。
“白抬了半天杠。我只是想知道,茶花的下一步,会把她送到哪儿去?咱们回国考大学,到哪儿去找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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