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美元（2 / 2）

要知道，动画电影，在懂行的人看来，那真是每一秒都在烧钱，就算是宝莲灯那样的画质，全片前后共有超过300位工作人员参加制作，总共要绘制超过十五万幅动画画面，两千多幅背景画面，每一分钟都是心血的凝聚，制作时间超过四年，才终于完成……但和这部电影相比，那些艰辛的努力，就好像一个拙劣的笑话，只不过在座的人，没有人可以笑得出来。

鼓完掌之后，气氛陡然间沉默下来，高层们面面相觑，都等着韩四平先做表态。作为一个很少和三次元的人打交道的技术宅，朱子墨这会儿心里其实是很紧张的，这毕竟是在评估他的作品，关键时刻他张了好几次嘴，结果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几秒钟的时间里，他就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漫长的几秒钟过去，韩四平终于开口道：“现在大家都说说自己的意见吧？”

一个名叫马建军的部门经理首先问道：“董事长，能否问下，这部片子……是从什么渠道拿到的？”

韩四平挑了挑眉，他这才意识到，因为刚才是直接将大家招来，就开始看电影了，以至于他还没有向大家介绍。向前倾了倾身子，韩四平将朱子墨介绍给大家：“这位是刚刚从美国回来的朱子墨先生，电影是他带过来的，朱先生的意思是，想将这部电影首先在国内上映……”他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朱子墨，朱子墨连忙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在场的人都很意外。他们其实一早就留意到有个陌生人在场了，但都没太在意，以为这应该是董事长的子侄之类，或者是某个要重点培养的明星什么的，反正过来一起看片子，应该就是打个酱油，根本不必理会。谁知道，这部质量完全称得上上乘的片子，竟然是人家带来的！

马建军问朱子墨道：“不知道这部片子的投资方是谁？导演是谁？是什么公司制作的，朱先生拥有完整的版权吗？”

有了一段时间做缓冲，朱子墨终于稳下来了，他毕竟是大家族出身，至少在装逼方面是非常擅长的，想了想，回答道：“是我独资的，导演也是我，至于由什么公司制作，这个很抱歉，目前并不能透露……我只能说，电影的所有版权都在我自己手里，我可以为此负责。”

果然是一个富二代。

马建军不说话了，换另一个姓刘的制片开口道：“那，可以冒昧的问一句，这部电影，朱先生一共投资了多少钱吗？”

“当然，”朱子墨点了点头，“只算制作费用，目前一共用了一千三百五十七万，这里面是没有包含我自己的导演费用的。”

才一千多万？！所有人的面部表情都在表达这种惊讶的情绪。

朱子墨见此，连忙补充道：“是美元。”

那折合人民币就是上亿了！在国内电影投资上一千万就已经是大片的年代，人家随便独资一部动画电影，就投资上亿，这还没有计算发行费用。要知道，现在的电影院还在使用胶带拷贝盘，如果覆盖的电影院很多的话，这也是相当不菲的一项支出。再加上必要的宣传，电影院的分成，还要交税……可以这么说，如果只在大陆上映，基本是没可能回本的。

所以对朱子墨这么积极谋求国内首映，在座的人都非常奇怪。爱国？当然，但他们首先是商人，平白无故的付出这么大代价来爱国，总是让人觉得心里怪怪的。

韩四平坐在沙发上，换了一个姿势，两只手揉了揉脸，看着朱子墨问道：“不知道朱先生对电影的发行条件有什么看法？实话说，咱们国内的电影市场还处于幼苗阶段，相对于您的投资额来说，票房会很难收回成本……但我个人是很看好这部片子的，也很为朱先生的爱国情操感动，但在商言商，我们公司能不能接下这部片子，还需要具体的磋商。”

朱子墨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那股强绷着的棱角弱下去，一股真正青涩温软的气质就显露出来了，他就像一个真正的晚辈那样看着韩四平，说道：“可能我这样的想法，您会觉得不够成熟、不够专业，但这真的是我的真心话——我出生在一个富裕家庭，所以可能在金钱上，并不怎么缺乏，但在另一方面，我又已经是个孤儿了，从小喜欢电影，也喜欢自己的祖国，所以有一天我就在想，干嘛不将这两样自己喜欢的结合起来呢？我几乎拿出了所有的积蓄，拍了这部电影，它可能还不够完美，但已经是目前我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作品了。”

他继续说道：“我知道，如果在北美上映的话，收回成本会变得很容易，甚至幸运的话，还能让我大赚一笔。但还是那句话，我现在缺的并不是多少多少钱，而是归宿感——归宿感，您能理解吗？总之，我终于回到了自己的祖国，心中忐忑，但幸好我手里还有这么一份可以拿得出手的……礼物？所以我现在并不在意它能不能收回成本，我只希望，像您这样的前辈，能够看到我对电影的爱，让我能够以此获得一份，额，友谊？抱歉，我大概因为从小在国外长大，表述方式或许显得不那么恰当……”

在这个年代，许多报纸、杂志，包括一些心灵鸡汤式的小故事里，总是喜欢写一些优秀的爱国人士，他们在大洋彼岸本来过着富足的生活，有着良好的社会地位，和明媚的发展前景，但他们却总是在祖国需要的时候，毅然决然的回来，为祖国的物质文明或者精神文明添砖加瓦——那些故事有的是真实的，有的是虚构的，但不能否认的是，正因为读者们喜欢看，媒体才会井喷式的报道，不遗余力。

但那些故事里的主角，大多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对祖国有直观的怀念，然后回来落叶归根。

可朱子墨不同，他是个年轻人，一个投资一亿的电影，竟然都不在意能不能收回成本的人，态度这样谦逊，就连穿着都这样朴素——爱国的话题，总是挂在嘴边会显得很耻，但一个这样优秀的年轻人，却有着这样丰沛而真诚的情感，哪怕是韩四平这样的大牛，都情不自禁的动容了。

他隔着沙发握住了朱子墨的手，语气郑重的说道：“我理解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我们中影集团是有良心的企业，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朱子墨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谢谢韩董。”

韩四平大笑道：“不要叫韩董，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叫我韩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