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949-1966）外公的第一次劳教（2 / 2）

爷爷被孙花头叫去给他缝伤口，外公知道如果缝的不好，后果也不敢设想。附近没有医院，新伤口来不及去县医院就诊，所以只能让爷爷代劳了。

当年外公发明过一种手术缝合的技术，被大家口口相传：把羊肠做成线，用来缝合伤口。一是因为羊肠是肉做的，伤口痊愈以后不用拆线，直接就和人肉长在一起了；二是因为羊肠的颜色也是肉色，所以缝合痊愈后的伤口不会留下明显的疤痕。外公在劳教所里行医的时候，有让家人从老家给他寄过一些羊肠线备着，因为比较难得，所以轻易不用。外公就是用这个技术，给劳教所孙花头所长缝治了伤口，用他的神乎其技还给了所长一张完好的脸。过了三周伤口愈合后几乎没有留下疤痕，所长拿出镜子照了照，嘴角现出一丝笑容。

三周后食堂恢复了正常的伙食供应，被派去采矿的肇事者也在一个星期后调回了，回来后只剩下皮包骨头，而且耳朵听不见声音了，被采矿的爆炸声给炸聋的。但是因为这事，大家都喜欢上了外公，对他刮目相看，无论是狱友还是劳教所的工作人员。犯人经常跟外公开玩笑，问他：

“余世望，要是用你的羊肠线把我的眼睛嘴巴都缝起来，那会怎么样？”

外公想了想，说：

“那你的头看上去就跟一个鸡蛋一样。”

犯人们喜欢外公一副看上去很认真的样子，继续跟他开玩笑：

“那如果我的老二掉了，你能把它缝回去吗？”

外公没说话，很严肃的样子。犯人们就越来劲了，催外公快说。外公谦虚地笑了笑说：

“缝在鸡蛋上没问题。”

于是大家哄堂大笑。

三年后劳教期满，外公可以回家了，但是很快劳教所又把外公调了回去，因为特别需要他。这次回去不再是去劳教，而是请外公专职去做医务工作，算是劳教所雇佣的工人，发工资的！劳教所没个医生真不行，而且无论是管理人员还是劳教犯们都已经和外公建立了信任关系。外婆也是非常赞同外公回到劳教所，这样外公每个月还能寄点钱回家补贴家用，家里的女儿们还能去买件新衣服穿，偶尔也许还能买块肉吃。那时候家里靠种田，一年下来才才赚几块钱？跟没有一样。

村里的干部们看着眼红：怎么地主家又翻身了？这不行啊！但是因为外公是在外县务职，他们管不到。再说劳教所又是国家机构，一时别人也无话可说。

外公这次一呆就是五年。这五年别人家吃不饱，外婆家反而比一般人过的稍微好一些，就是多亏了外公每个月的工资收入。等到五年用人期满，劳教所里还是盛情邀请外公留下别走。但是外公太想家了，他想念外婆，想念孩子们，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他想尽快和他们团聚。劳教所再好，那也不是家啊！家里虽然苦一点，但是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也一定可以克服各种困难，那才是一个家啊！

那时候所里还专门派人来做外婆的思想工作，希望借外婆之力让外公留在劳教所。外婆出乎意料的配合，力劝外公不要回家。因为留在所里有工资，而且人们对他都挺好。外公很意外，也很伤心，这么多年两地分居，好不容易熬过五年，老婆怎么还希望他别回家？外公想，外婆是不是变心了？有其他男人了？这么一想外公就更想回家挽救家庭了。

其实外公不知道这几年家里有多糟糕。所有人都可以欺负地主四类份子，都看不得四类份子的好，都是要把四类份子往死里整的节奏。墙壁上的标语也写着：把四类份子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外婆带着家小，在人们的虎视眈眈下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不知道明天又会发生什么事。外公在劳教所上班，肯定比在家里好啊！

但是外公不听劝，他一心以为外婆变心了，他必须为了家庭赶回来。他责怪外婆不讲情义，同时检讨自己这几年在外面太少回家，让家里人受苦了，但是未来是美好的，只要我们同甘共苦用勤劳的双手去创造它！外婆阻拦不住外公，外公有了这种思想，也只好让他回家，让他知道家人是多么需要他。但外婆心里暗暗叫苦，生气和伤心：唉，余世望你个木佬，让我怎么说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