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949-1966)外公的第一次劳教(1 / 2)
第九章(1949-1966)外公的第一次劳教
2018-04-15 作者: 野兽派的吴嘎嘎
第九章(1949-1966)外公的第一次劳教
解放后余老先生家也被打倒了,成份是地主,属于四类份子。那时候只要土地比别人多,就是地主。再加上余老先生的地位,是脱离群众的知识份子,就更要被打倒了。其实地主家也没余粮,除了土豪地主。像余老先生这样的,虽然也有点祖上的荫庇,但基本都是通过自己的奋斗和一技之长辛苦持家,更不用说现在全没了,一贫如洗了。余老先生成了被批斗和集训的对象,世界观一下子就崩塌了:怎么我作为一个教书先生竟被如此侮辱?
余老先生自此经常摇头叹息,想不通这世界是怎么了。但是他仍告诫子孙要努力活下去,我们没有愧对社会,越是艰难的时候腰板越要挺起来。殊不知此话虽不错,但你腰板越挺就要越被人往下摁,所以余老先生也没少吃苦头。
外公虽是地主家的儿子,但一开始并未被批斗接受劳动改造,而是教了几年的书。因为那时候农村要搞扫盲行动,识字的人少,会教人识字的人就更少,所以外公就派上了用场。但是好景不长,过了两年外公也被派到外县去劳教了。一是因为因为外公的爸爸即余老先生已经老了,所以也有儿子代老子去接受改造的意思;二是因为外公被人查出曾经在许一挥,也就是外公的姐夫手下当过差,属于国民党少尉。其实是因为爷爷是外公的姐夫,比外公年长,外公年轻的时候也经常去姐姐姐夫家玩,顺便帮姐夫做点文字类的工作帮帮忙。再加上外公留下了一张带着大盖帽的照片,那也是戴着好玩拍的,但是被人看到了,所以就定了性,被打成了四类份子。同时家里的土地也被没收了,重新进行了划分,家里的妻儿老小都得下地干活了。
但是外公的弟弟,我的小外公却相安无事。那天劳教队的人来带外公走,小外公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问:
“为什么不带我去劳教,我也是地主的儿子啊!”
“去,走开!”劳教所的人说。
余老先生看着他心爱的大儿子被带走,这个傻乎乎的老二在家里闹事,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外公被调到外县去劳教,没想到却因此因祸得福。因为外公学过医。劳教所里环境差,经常有人生个大病小病什么的,医疗条件又不好,没有个像样的医生来应付各种情况,所以也给劳教所的管理带来了不少麻烦。比如有人要拔牙,就只能简单粗暴地用一根鱼线系到牙齿上,另一头拴在门把上,把门用力一关,牙齿就带着血从嘴巴里飞出来,疼的病人捂着嘴哭爹喊娘,点头哈腰。更甚者还有因为伤口发炎而导致人死的事件。
外公到了劳教所,就自告奋勇开始给劳教所的小伙伴们看起病来,同时也给牢里的人扫扫盲。外公为人聪明随和,这些劳教犯也都不是粗野之人,更不是地痞流氓之类,往往受过一些礼教,所以外公和他们相处的也还融洽。外公学过针灸,会望闻问切,会开药方,会做小型的手术,劳教所里终于有了一个专业的犯人医生。而且对于劳教所来说,这是义务劳动,还不用花钱请人,又平息了犯人的一些因为医疗条件引起的骚动,所以对外公也挺信任。
劳教所的所长是一个长相英俊的人,随身带着一把镜子,有两个用处:一是随时照照自己,相当注意仪表,看看头发有没有乱掉之类;二是看看在他身后的劳教犯有无在交头接耳议论他或者作出什么不当之举。他从不亲自打骂人,如果他不高兴,就会减少犯人的伙食,或者增加劳动量等等,通过这些手段来惩罚人。他姓孙,牢里的人都私底下叫他孙花头。犯人经常说:
“孙花头如果站在你背后,你不用看你也能感觉出来”
孙花头经常来视察劳教犯的劳动现场,当他来的时候,如果他在你身后,你会觉得有一股阴气正在逼向自己,所以大家都对他噤若寒蝉,畏惧三分。
有一天劳教所里发生了一起争执。因为有劳教犯嫌中午的粥根本吃不饱,所以和打饭的工作人员发生了口角,最后犯人夺过了剩粥的勺子自己往盘子里加粥。工作人员也不示弱,伸手过来抢,犯人拿着勺子往后一拉,勺子的长柄重重的戳在了什么东西上面。犯人一下子就愣住了,冷汗直冒,因为他知道孙花头正站在他后面。
孙花头的脸上被划出了一道很深的伤口,血流不止。他站在原地一直没有动,手别在身后,他的嘴唇气得发白,眼皮一直在抖。抢勺子的犯人反应过来后摊到在地,抱着头开始哭起来。劳教所食堂里一片寂静。大家心想:这下完了。
所长孙花头掏出手帕把脸上的血擦掉,又拿出镜子照了照脸:血一直在往外渗,看来伤口不小。孙花头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要离开。他走过外公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示意外公跟他一起去。大家都看着斜眼瞟着外公,不敢睁眼看孙花头,都替外公捏着把汗,不知道孙花头叫他干什么。外公倒还镇静,他对孙花头说:伤口要赶紧缝针!
从那天起食堂的伙食供应量减少了一半,肇事的人一天只能吃一顿,并且被安排去危险性很高的采矿场采矿,什么时候结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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