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讲完的故事（1 / 1）

“你说我的一生会不会被后人改成一部神怪故事？”<

“鬼故事我信，瞧你一出去就鸡飞狗跳的。”<

——她？<

第二天一早，紫秋汐倒是亲自寻来，看到叶修和卢凝月平安无事，与卢凝月闲叙两句，便告辞而去。<

不过叶修直接把事情摆明了：“你的管家野心很大。”<

在珍武楼设宴往往是去谈生意的，与明心教的暗兵谈一场见不得人的生意。叶修当然知道。<

暗兵可是所有门派最爱使用的刀子，除了少数势力自己组建暗势力以外，通常都会雇佣暗兵，暗兵派也乐得拿去磨练弟子。<

有“正当”理由的，雇佣到正世派的高手也是很有可能。在外派的弟子中，明心教教内持不同观念的两派的弟子倒是经常会合作共事，同时同门弟子厮杀的情况也屡见不鲜。<

紫秋汐听后只是无奈一笑：“算我欠你的。”<

叶修看到这样的表情，话脱口而出：“他很在意卢凝月。”<

“人小鬼大。”这次，紫秋汐目光闪动了一下，“但是你并不在意凝月妹妹啊。”<

叶修闭上眼睛，却看到了桃花：“我说的是你的问题。”<

“你还真是个别扭又奇怪的孩子啊。对她多点关心吧，她要的可能就那么多了。你自己也是，她不在的时候别总对别人冷冰冰的。”紫秋汐再度岔开了话题，伸手摸了摸叶修的头，触碰到时却意外的有些发凉，让她心惊，在最初的惊疑之后紫秋汐还是试着传递一些善意，“我只知道元灵之体从小会过得很苦，昨天和她相见的时候看她的样子就能看出很多。但我不知道你又经历过什么，倒是我偏心了。”<

或许是这句话对叶修有所触动，或许是头上那只手传来暖和的温度，叶修眼前的影子越来越真实，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我走了。”<

那一声被拉成了线，从无垠的虚空中幽幽地游来，唤醒了一直被深埋的恐惧。<

叶修失魂落魄地伸手，循着那条漂浮无依的线，试图抓住那个源头，线却拒绝地荡开了，焦急的心推动叶修不断伸手，却每每都从指间滑开。<

强烈的渴望涌了出来，撕裂开干涸的心。<

抓到了。<

他欣喜若狂。<

温暖的感觉让他颤了一下，他睁眼，看到的却是满脸惊讶的紫秋汐，以及瞳孔中映照出的他。<

那一瞬间，叶修真的像是一个小孩。<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急迫、渴望、狂喜，渐渐地，回落为失望与空洞。<

短短的时间，他虚弱了很多。<

“不送。”<

叶修松开了那只手。<

紫秋汐临走的叮嘱他没听进去，而她也没有时间继续滞留，匆匆离去。房门关上，叶修依旧心绪不宁，干脆抱着一卷书读了起来，拿反了也正好多费点精力，然而眼前影影绰绰，惹得人心烦。<

叶修就这样一直等到卢凝月抱着一把零食回来，里面却没有她出去时想寻到的烤肉。<

“没找到。”沮丧的表情溢于言表。<

“噢？”叶修合上手里的书卷，“这倒是怪了。”<

“我……我问了……”卢凝月仰起头，脸蛋红扑扑的，有些小骄傲，然后又有点小遗憾，“叔叔阿姨们说昨天晚上就没看见那位烤肉的老板，往常……往常都是开到很晚的。”<

“可能是老板有事暂时歇业了吧。”叶修接过卢凝月递过来的零食，笑着问，“怎么样，独自外出没问题了吧？”<

卢凝月的脸上绽开了幸福的笑容，嘴角咧开很大，看着傻傻的，幸福得可爱。<

那天夜里遇袭的事情算是揭过了，之后的两天也都平安无事，在武原城随意的晃悠中，既没有遇见什么不长眼的纨绔，也没有被卷进什么莫名其妙的突发事件。多亏了武原城治安良好，毕竟是在阳光下最大的武者之城，观光和闲逛都是很惬意的事情。<

叶修倒是得知罗孚送了一封信给村里人，作为加入游蛇门的信物，想也知道，是为了卢凝月。不过看着乡亲们在洪龙租借的别院里大呼小叫，互相拥抱，喜极而泣的也不少。<

众星殿对普通人的吸引力真是不小。<

村里有不少跟着洪龙的商队来武原城的，年纪够大的孩子也会在大人的看护下跟着商队一起出来长见识，这也是孩子们千盼万盼的年度活动。<

虽然村里总有人说这出去的人就不愿意回来了，简直就是人贩子，但远行的趋势不可避免。<

后来洪龙名义上以方便照应的缘由专门出租了一个别院给他们，方便他们安排起居。明面上说的是毕竟有几个人跟着他干事儿的，这别院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用，干脆便宜租给他们以及其他偏远山村的村民。<

村里人哪有不乐意的，这可是在武原城的一处别院，有人专门打听过价位，然后被具体的价位砸脱臼了几个下巴，有人甚至被当场砸昏了过去。<

从那之后村里人心中对洪老板的感激之心又上好几个台阶，有不少年轻人都选择跟着洪龙干活，洪龙也安排他们做一些事情，表现出色的就介绍到熟识的人那，让他们自由发展。<

为了不出意外，叶修和卢凝月倒没和他们住在一起。<

而现在闲来无事，叶修就在院子里继续跟孩子们讲后面的故事，回去的路上也和孩子们坐在马拉车里讲，同时也加强一下卢凝月的魂魄控制力，面对阴影才能克服，不然留下心魔的可能性很高。<

之所以要讲故事，纯粹是因为他需要回忆，不讲出来，没有人听，他的记忆会被一团莫名的浑噩给堵住，看不清楚。<

小孩子无疑是最好的听众，不管是什么样的故事，只要有趣就行。<

在临走之前，也好让这一切有始有终。<

故事讲得很快，少年长为青年，功力大进，还是一路打打杀杀，也杀出了名气，成了旁人眼中的大魔头。<

他每杀一个人，功力就会增进一分，再加上他的行事风格明了直接，又嫉恶如仇，有些人怕了，重金买他的人头。<

于是，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和这些猎头的、寻仇的、作恶的人血战，似乎不知疲倦，却有些麻木，其中伤及无辜多少不可计量。<

曾经救了他一命的女子跟着他，他杀到哪，她就一路行医到哪，有称誉，自然也有污言秽语，她不在乎，只是远远跟着，一边行医，一边打听。<

故事中自然有些风流韵事，和她无关，每讲到这里，叶修都会顿上一下，嘴角挂上莫名的笑，并不感伤，只是有些怜惜，有些可怜。<

萍水之间，花红无果。<

这样的日子走了很久，走得天下纷乱，恶名滔天。<

怨他的人多，恨他的人多，身边的人就多了，堆在后面的死人也多了。<

一路淌着血河过来，他忽然看到了一条路，他停了下来。<

于是后面的人追了上来，女子也追了上来，挡在了所有人面前，也是天下人面前。<

那时的他，是天下的敌人。<

她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拦在天下的面前。<

很多人劝她，她不听，于是有人动手了。<

“然后呢然后呢？”孩子们都是很好的听众，自然急切地追问。<

叶修说：“来的人都死了，全死了，没一个人活着。”<

“哇哦！那个姐姐好厉害！”<

叶修摇了摇头：“不，是那个男的杀的，因为那个姐姐死了。”<

孩子们呆住了，有人讷讷问道：“那……那个哥哥呢？”<

“也死了，冲关失败，心魔反噬，心碎了，身体也溃了，自然死了。”叶修懒懒地说道，“故事到此也结束了。”<

这样的结局自然让人不满：“怎……怎么这样！”<

“就是这样。”叶修微笑，笑得有点狡黠，像是恶作剧得逞的样子，让他显得更像是一个孩子。只是他紧闭的双眼下不知藏着怎样与孩子不符的情绪，而他又想起多少往事。<

过了一会儿，孩子们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渐渐地升级到争吵的地步，都在争这个故事的结局，吵得前面驾车的大人不耐烦了，吼了两句他们才慢慢消停下来。<

很是难受地安静了一会儿，一个男孩壮起胆子小声说：“等我闯出去，以后我来给大家讲故事。绝对不讲叶修哥这种坑货故事！”从他双手抱臂的样子和神态可以看得出他对这个故事的结局耿耿于怀，脾气都起来了。<

“故事都讲完了，你就老实接受吧。”另一个孩子说道，他看起来对这个结局还挺满意的。<

这样一说，孩子们又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结果就是闹得最凶的几个被大人敲了脑壳，抽噎着不敢说话了。<

一阵颠簸晃悠之后，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家，那个没有名字的村子。<

叶修睁眼望着这个住了两年的小山村，嗅着空气中土腥味以及不远处飘来的灶火味、饭香味，心想：“以后大概是很久很久之后才会回来了。”大概是死的时候，不过估摸着也是曝尸荒野之类的，回不到这里。<

不过，自己对于这里又有多少牵挂呢？叶修露出了然的笑容。<

晚饭之后，叶修将村里的孩子们都集中到一起，让卢凝月当着他们的面唱了一首歌，一开始还有些下意识抗拒的孩子们一听就痴了，大人们也循声探头出来，听着听着，也入了迷。<

星光如水，歌流影动。<

一曲歌毕，趁着村里人还在回味那不散的余韵，叶修拉着卢凝月径直离了村子，来到后山坡上。<

“如何？”<

“不紧张了，谢谢叶哥哥！”卢凝月开心地笑了笑，“凝月很开心，很开心！”<

“你以魂为主，最好少有心结，遇到事情多做点什么，多数事情会有转机的。”<

卢凝月用力点头。<

“以前两年的修行，就算有心结，也不至于还对周遭的人有压力才是，”叶修多看了卢凝月一眼，忽然自嘲一笑，心想，“小姑娘的小心思吗。”<

“行了，剩下的时间就慢慢等吧。”<

“嗯。”卢凝月迟疑了一下，问，“叶哥哥，‘月’是什么呢？就是我名字里的‘月’，它……是什么样的？”<

“月啊，”叶修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才重温了的那个景象，还是那么记忆犹新，“就像书里记载的那样，是个挂在天上的圆盘。它像白天的太阳一样东升西落，能照亮夜晚，却可以直接举目观赏。”叶修面向天上某个纯黑的区域，一根手指从东往西划出一个半圆，“月还有阴晴圆缺的变化，每段日子都会被吃掉一部分再慢慢变回来，以一个周期为界就是月份，女性的月事也是以此命名的。”<

面对叶修直观的介绍，卢凝月脸红了一下，又忍不住好奇继续询问：“那它现在还在吗？”<

“应该在。”那位前辈应该还没到可以碎月的境界，多半如夏永所言，是遮蔽了，只是不知何用。<

“以后，会有机会见到吗？”<

“不知道。”<

这个世界的人对月抱有好奇之心很常见，尤其是名字里有“月”字的人，这里的人虽没见过月亮，但也流传着月是美好的事物这样的说法，作名赐以真心的祝福也在情理之中。<

“哦。”卢凝月对着天空发起呆来，看来她还是很紧张，也很期待。<

叶修坐在不远处，一是护法，二是看看这个世界所独有的星刻是以何种形式出现和运作的。不管是满足好奇心还是对另一领域的探索，对他都很有益处。<

落日之后的山中，被风吹出几分冷意。男孩女孩隔着一段距离，抬头望天等月，心里想着对方不知道的心事。<

影子移动到合适的位置，正好在玄武座最亮的时刻，叶修出言道：“时辰到。”<

卢凝月闭眼坐正，同时回拢双手，指尖对扣，搭起意桥，再翻手向天。<

她的双掌微微亮起，有星力在上面渐渐凝聚，像是捧着一颗星灯。<

似有无形的事物飞向苍穹，整片夜空都亮了起来。<

“以星力为引，释心意于天，寻星之所属？”叶修觉得此景颇为有趣，“还一定得夜里玄武时，此时正好明月当中，刚好以此为中转？”<

只是，如果真是他所能看到的这样，月亮被遮蔽这种事情对星刻没有影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