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入魔(1 / 1)
阳光透过轩窗,洒落在小厢房的床榻上,温暖而舒适。床榻上躺着一个睡熟的男孩,男孩眉头微皱,缓缓睁开了双眼。
陌生的环境让男孩有些恐慌,忙是抓紧被角,慌忙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这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厢房,并无异样。仔细聆听,屋外似乎传来兵刃相撞的声音。
男孩极是虚弱,想回忆些什么,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只有伤神地疼痛。男孩放弃了回忆,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忘记了自己来自哪里,忘记了自己的家人和曾经的一切。
“吱——”门扉应声而开,门外走进一个黑衣少年,手中端了一碗粥饭。
“你醒了?”黑衣少年微笑着,侧坐在了床边。
床上的男孩对这位不速之客极为忌惮,蜷缩在床榻角落,一脸防备地看着黑衣少年。
“饿了吧,来吃碗粥……”黑衣少年笑着将粥饭递给男孩,对他的防备丝毫不放在心上。
看了看那碗粥饭,早是饥肠辘辘的小男孩也顾不了太多,接过粥饭一扫而空。
喝完粥饭,小男孩将空碗递给了黑衣少年,一副再来一碗的模样。
黑衣少年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出了屋门,片刻后又端回一碗粥饭。
眼看着两碗稀粥进了肚皮,小男孩来了精神,抹抹嘴问道: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赫连将军府,义父将你捡了回来,让我来照顾你。”黑衣少年默默收拾着碗筷,忽然抬头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唐……浮苏?”小男孩很不确定,但似乎这是他唯一记得的东西。
“盖天伤。”少年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吗?“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以后将军府就是你的家,你就是我的亲兄弟了!”
……………………
记忆中的画面温暖却又模糊,但这一切在盖天伤和唐浮苏的兵戈相向中,化作了回不去的泡沫幻影。
两个人,两柄弯刀,相战在一起。两人刀法都习于镇北军中,招式路数皆尽相同。没有太多花哨可言,每一招一式皆是狠辣刁钻,大开大合中,皆可取人性命。
幽光之中,魔像之前,成了盖天伤和唐浮苏死战的决斗场。
金色灵气的光芒,锋利而威武;赤色灵气的颜色,火爆而狂野。两种交织的颜色,不绝的铿锵之声,化作了兄弟之间最后的悲歌。
这样的场景,曾经无数次发生。那时候在镇北军的演武场上,一个黑衣少年和一个性如烈火的孩童,两个人手持木质弯刀,修习着镇北军历代传承的大漠弯刀。
再后来,待少年长成,孩童变作意气风发的少年,两个人手中的木刀变成了真正的燕云弯刀。不变的演武场,两个人用汗水和努力,彼此切磋进步,一同流血一同欢笑。
每一次切磋,盖天伤都会胜了唐浮苏。将其打到在地时,盖天伤就会走到唐浮苏面前,伸手拉起唐浮苏,相拥大笑。
“我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能拥有你这样的哥哥,还有义父,还有我们整个镇北军!”
燕京城的夜空下,唐浮苏同盖天伤坐在屋顶,举杯共饮,看燕京城万千灯华。
无数旧时的回忆在盖天伤的脑海中重现,盖天伤没有想到,曾经生死与共的兄弟,会是今天这般你死我活的下场。
金色弯刀和赤色弯刀再一次相撞,两人用尽全力互不相让。
“浮苏,回头吧,你赢不了我的。”
较力间隙,盖天伤依旧劝说着唐浮苏,更多的是在填补心中的不安。
“大哥,回不去了。”
唐浮苏挡开盖天伤的弯刀,手中刀直取盖天伤胸膛。
“大哥,我是为仇恨而活,双手已经粘满了罪恶的血,我无法回头!”
唐浮苏嘶吼一声,弯刀之上迸射出数道黑色的灵气。这一刀极是诡异,在盖天伤的小腹上留下一道血痕。
盖天伤也是战到深处,不顾腹上伤口,同唐浮苏错身而过,反手一刀,在其后背也留下一道伤痕。
血染弯刀如画,却是一场生死厮杀。
两人嘶吼着,又是杀在了一起,这次要决一死战。盖天伤明白,眼前的唐浮苏已经不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已经不是那个曾经的唐浮苏,或许唯有战胜他,才是唯一救赎他的方法。
道道血痕在盖天伤和唐浮苏周身出现,弯刀之上不知染了多少鲜血。唐浮苏在吞食祭品之后,也已经踏入星的境界,这一次两人打成了平手。
两人吼叫着,疯狂着,又一次杀到了一起。周身的铠甲千疮百孔,混杂着尚未凝固的鲜血。面容上血水同汗水交汇在一起,流淌不止。两个人的打斗是这般的狼狈,这般的焦灼。
终于,盖天伤还是更胜一筹,金刀斩开了赤刀,横斩向唐浮苏的脖颈,金刀之前再无其他,这一刀若过,定将斩飞唐浮苏的头颅。
“大哥,我们一起去永远守护镇北军……”
这是曾经军中意气风发时,唐浮苏对盖天伤说过的话,不知为何,此刻出现在了盖天伤的脑海。
金刀在唐浮苏的脖颈边戛然而止,看着唐浮苏的面容,盖天伤终是没有斩下这一刀。
“噗——”
赤刀趁机没入了盖天伤的胸口,这一刀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扎入盖天伤的心脏之中。这是镇北军中最狠的刀法,也是最致命的一刀。
一念之差,胜负已分。
赤刀没入盖天伤的那一刻,唐浮苏泪流满面:
“盖天伤,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金刀落地,清脆有声。盖天伤没有任何挣扎,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个自己视为至亲的兄弟,嘴角最后扬起一抹笑容。
在盖天伤生命最后的时刻,或许在惋惜自己未能挽回唐浮苏,或许在为义父而担忧,或许是在回忆着:
茫茫草原之中,燕云十八骑策马持刀,斩杀马贼,何等威武……
镇北军帐中,众位兄弟推杯换盏,又是何等的快活……
还是彼此相互扶持成长,那时候口中一句暖心的兄弟……
此年经秋,镇北军燕云十八骑之首,盖天伤,再也无法看到燕京城的雪……
人言死前会看到许多美好的回忆,可是这些回忆却再也说不出来。盖天伤躺在唐浮苏的怀中,缓缓闭上了双眼,或许死才是一种解脱。
盖世英豪出云燕,
天地正杀非等闲。
伤离何苦杯中酒,
一曲胡笳秋云间。
唐浮苏看着盖天伤,口中不知为何,哼唱起了那首熟悉的军歌:
年少奋发兮,挎弯刀,
飞蝗流星兮,负长弓,
寒衣黑甲兮,乘飞龙,
同仇敌忾兮,共生死……
唐浮苏将盖天伤缓缓放在地上,猛然起身。脑海中忽是一阵混乱,变作了那夜火烧白雪,满是悲鸣的村庄……
仇恨之焰在唐浮苏心中再次燃起,脸上再一次露出那阴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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